“自然，我從來沒想過隱瞞。”
　　徐有余再喝了一杯酒，還誇張地砸吧了一下嘴。
　　“只是有時候知道得越多，反而越不開心。如果讓你選的話，你會選擇知道這一切嗎?
　　當你知道自己可能是假的，知道這個世界是個籠子，你會不會絕望?
　　有時候啊，無知是一種幸福。”
　　徐立默然。
　　如果真的有這麽一個選擇擺在他的面前，他會選擇得到真相之後的懷疑，還是得到蒙昧的幸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徐有余說的沒錯。
　　不過他還是說道:“可是現在我知道了，所以我並不後悔。”
　　徐有余點了點頭:“說的真好，可你自己相信嗎?行了，我今天不是來跟你探討人生哲學的，這些話就此打斷。
　　我們還是進入正題吧。”
　　“正題是一個選擇，也是回答剛才你問我的問題。”
　　“首先我要聲明，我和異神並不是敵人，異神和你也不是敵人，至於我和你就更加不是敵人了。
　　所以我們三人之間是一種無害的關系。”
　　“不要說話，我還沒說完呢。”
　　徐有余製止了想要發言的徐立，聲音難得的嚴肅。
　　“異神想要通過修行五道，找到構造這個世界的基石，通過它來找尋超脫這片天地的道路。
　　為此，他做了很多常人眼中的惡事，成了魔頭，幕後凶手。
　　人們恐懼他，害怕他，乃至於臣服他。
　　我呢，說起來也算是個幫凶吧。因為我知道異神想要去做壞事，可是我沒有去阻止他，甚至在某種程度上給了他便利。
　　所以異神他是求道者，是最初的開辟者，而我是一個企圖撿便宜的小人，我想看一看超脫之後的路，可我又不敢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現在這個選擇就交給你了。
　　你可以成為異神二號，我相信他會和你有共同語言的，畢竟當初我這麽跟他不對付的人都聊得挺開心的。
　　你也可以和我一樣選擇漠視，讓他在前面開路，可能會丟掉一些機會，但是安全。”
　　“為什麽要我來選擇?”
　　徐立問道。
　　徐有余回道:“因為你看到了真相。”
　　“當然，換句話說，就是只有你和我擁有阻止異神的能力，所以你我的選擇很重要。”
　　“你沒見過異神，那人是瘋的，嗯，我記得這句話我之前說過。”
　　“你的突破瞞不了他，很快，他就會親自來找你，到時候你就必須在他面前做出選擇。不然的話，他會殺了你。”
　　最後一句，徐有余說的意味深長，令人感覺背後似乎有一絲涼氣冒出。
　　徐立一頭霧水:“你剛才還說我和他不是敵人?”
　　“沒錯啊，可誰規定了只有敵人才能殺。”
　　徐有余理所應當道。
　　徐立:“瘋子。”
　　“他就是瘋子，否則的話，他也不可能達到今時今日的境界。”
　　徐有余的話讓徐立覺得他在畏懼。
　　“我並不覺得他能殺了我。”
　　徐立直言道。
　　“可他會殺了你所有在乎的人，毀了你所有在乎的東西，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距，他沒有弱點，我們有。
　　他殺不了你的人，卻能殺了你的心。除非你和他一樣，除了自己之外，誰都不在乎。不過平常的時候，這人還是挺好說話的。”徐有余道。
　　徐立再次覺得無解。
　　這些話，之前徐有余說過，可他覺得異神離他還遠，可是現在異神似乎就在面前，剛才的話就帶上了一絲絲的血腥氣。
　　“我總感覺你和異神是一夥的，”
　　徐立盯著徐有余，突然道:
　　“要不然你怎麽總是再幫他嚇我呢?”
　　徐有余也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看來是我太心急了，但請相信我，我對你沒有惡意，同樣的，我對於異神，也沒有惡意，甚至還有敬意，如果他不那麽瘋的話就更好了。
　　而且你相比起無害的我，我覺得你應該更擔心皇宮內的那位陛下，他這些日子可是背著你幹了不少事情。”
　　“趙有道?你想挑撥我和他的關系?”
　　徐立皺眉道。
　　他看不上這種低級的手段，也不符合他對徐有余的印象。
　　徐有余卻是搖頭道:“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這次我之所以主動來找你，除了你突破的原因，還帶著我的一個小請求。
　　我想要你去試探一下趙有道。”
　　徐立略帶譏諷地說道:“什麽時候我們的皇帝陛下在國師心中變得如此重要了，還要小心提防，別忘了，他的皇位都是你給他的。”
　　徐有余苦笑，他說道:“我可能還有一件事忘記告訴你了，當初我之所以支持趙有道登上皇位，全是因為黑袍人找上了我。”
　　徐立心神一下子凝聚，厲聲道:“你之前可沒跟我說過?”
　　他之前可是同徐有余提了不少回關於黑袍人的事，可徐有余總是說沒見過了，沒有線索，查不到。
　　“你到底還瞞著我什麽?說實話，你這樣讓我感覺不到絲毫的誠意，你想要我幫你，卻又對我處處隱瞞，到最後我是不是也會被你賣了。”
　　徐立看起來有些氣憤。
　　徐有余趕緊安撫道:“其實我也沒見到黑袍人，只不過他通過一件信物給我傳了個話。”
　　“他想讓你支持趙有道當皇帝，然後你就答應了?你連人都沒見過，你就不怕是別人騙你的?”
　　徐立還有些生氣，語氣也就不怎麽好聽。
　　徐有余搖頭道:“不可能的，那是我和他獨有的信物。而且他只是說了一個故事，一個關於選擇的故事，故事中的年輕人選擇成為皇帝，於是我便幫助了他。
　　我覺得既然黑袍人關注著趙有道，我追著趙有道這條線，我便有機會再次見到黑袍人。
　　可惜，黑袍人一直沒有出現。”
　　看來徐有余跟黑袍人還有挺多故事的，徐立深深地看了這位國師大人一眼，這裡面，最純良的還屬是他了。
　　總感覺被人牽著鼻子走。
　　見徐立沉默，徐有余繼續說道:
　　“可能，黑袍人已經同趙有道在此見過面了，只不過我們並不能得知。我埋下的暗子全都沒有起作用，而且我懷疑時間就在五個月前。
　　那一次，皇宮內一閃而逝的強大氣息，我不相信你沒有察覺，當時你應該還在這裡待著吧。”
　　徐立點了點頭，當時他的確察覺到了一股陌生而強大的氣息。
　　“我收到了情報，當時趙有道把自己關在金鑾殿中整整一夜，也就是那一夜，趙有道找到了人道的力量。”
　　“你說趙有道修行了人道，證據呢?”
　　徐立問道。
　　徐有余道:“證據就在趙有道身上，你只要去見了他，你就能發現他身上的不同。你這小半年應該都沒見過他的面了吧?”
　　徐立再次點頭，平時除非趙有道邀請，他都不會挪窩的。
　　不過隨著徐有余這一說，他也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平時就算他不說，趙有道也隔三差五過來找他聯絡一下感情，畢竟他這個位置不安穩，需要鞏固他們這些絕對的戰力。
　　徐立也理解，而且人家說的話又好聽，每次來都給他帶各種禮物小玩意，看著就開心，他也不會拒絕。
　　可這小半年，他的確沒見趙有道對他拜訪了，只是偶爾讓宮中帶些小禮物給他。
　　不過他一向不把這些虛禮放在心上，因此也沒在意，可得到徐有余這一提醒，他卻猛然驚醒過來。
　　“你見過他了?”
　　“他身上的靈力痕跡已經完全消散了，此刻他掌控的是一種我完全看不懂的力量。
　　而且我感覺到了自己掌控的靈氣在他面前受到了壓迫，就好像他的力量本質要比我們的都高上一個層次。
　　如果我沒有感應錯的話，此刻趙有道身上的力量已經不輸於你我了。”
　　徐有余目光悠遠，說道:“除了五道最強的人道之力，我想不到還有什麽力量能讓趙有道在這麽短短時間內就脫胎換骨。”
　　徐立覺得自己要好好消化一下。
　　合著他一直等著異神暗中搞事，準備掀起一場席卷天下的戰火，結果異神還沒出現，趙有道這個曾經伏低做小的皇帝陛下陡然間就成了幕後的黑手。
　　他感覺到了命運不可測的力量。
　　“說實話，我對人道到底是什麽力量很感興趣，但是你們有什麽勾搭，我都不想參與。
　　你求你的超脫，我求我的逍遙。即便異神來了，我也是如此回答。你說要我做出選擇，可沒有人能夠讓我做出選擇。
　　異神他是瘋的，我也可以瘋，大不了最後一拍兩散，誰也得不到。
　　而且你不覺得自己的路走錯了嗎?”
　　徐立頓了頓，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節奏。
　　“身為劍修，以劍為名，當走鬥戰之道，戰天戰地，天地虛幻，便打破天地，即便身死道消，也不可退縮。
　　沒有如此決心，又談什麽超脫?
　　我願意握住有情之劍，可也不怕走太上忘情之路。
　　國師，你想穩坐釣魚台，想讓我當你的探路先鋒，可你不要忘了，有的時候，一條路隻適合一個人走下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異神如此，我如此，你應當也如此！”
　　徐有余一下子沉默了下來，好像第一次真正認識到徐立。
　　“你……說的不錯，但這何嘗不是我自己的道。”
　　“也是我想差了，能夠以心超脫天地，又豈是能夠受人擺布的，我的確錯了。”
　　“國師大人，欠你的情我會還給你，你這些日子對我的幫助和教導我也銘記於心，但是你我之間，終究還是成不了朋友。
　　酒已喝盡，恕不遠送。”
　　徐立擺出送客的姿態。
　　徐有余張了張嘴，有些啞口無言的感覺。
　　他一生說了很多話，見了很多人，也忽悠了很多人，可是面對徐立，他才發現自己沒有完全懂他。
　　“告辭。”
　　徐有余也不多說，反正他該說的說了，該落的棋子也落了，剩下的就聽天由命了。
　　徐有余走後，徐立才緩緩坐下，從空蕩蕩的酒壺中倒出最後小半杯酒。
　　他盯著酒杯，此刻心緒已經平靜下來。
　　說實話，他受到徐有余的干擾太多，這人說話永遠不知道到底哪一句是假的。
　　因為他總是說真話，所以搞不清他假話到底是哪一句，可能最關鍵的那一句是假的，也可能是無關緊要的一句是假的。
　　本來今日突破該是一件美事，可惜見到的世界真相讓他有些惶恐，還有徐有余不期而至，讓他覺得自己受到了監視。
　　徐有余，還有異神，他們對這種關於心靈和精神的力量一定研究得很深刻了，否則沒道理總是他們能感應到自己，而自己看不到他們。
　　徐立心中有了一股緊迫感。
　　不過在此之前，他得去見見趙有道。
　　人道之力，究竟是個什麽模樣?
　　……
　　三日後。
　　徐立終於適應了那種半缺水的狀態，有著青冥劍作為中轉，他就多了一分喘息之力。
　　心靈上的突破讓他重新認識了這個世界，念至則力到，他的劍似乎超脫了空間。
　　不僅是力量上得到了加強， 而且變得更快了。
　　這種快是那種仿佛瞬移般的快，他的念頭到了哪，劍就能出現在哪，什麽軌跡啊，劍光啊，全都隱沒下去，讓人察覺不到絲毫痕跡。
　　若是讓他在面對之前的自己，即便已經掌握了劍魂之境，激發了神識的力量，可面對這種包容萬物的心靈之力，他也是遠遠不及。
　　不過想要激發這種力量也不容易，他會再次面臨之前那種窒息的狀態，所以這種力量注定持久不了。
　　可在心靈之力激發的時候，用數量關系來換算，他能打十個自己。
　　也就是要十個原來的自己，才能和一個現在的自己相抗衡。
　　他這才發現之前他想與異神對敵的想法多可笑，他沒有出事，可能真的就和徐有余說的一樣，異神並沒有拿他們當敵人，除非你擋了他的路。
　　而且，徐立還感覺這種力量的妙用遠遠不止這些，只不過他接觸太短，加上這片天地的水土不服，他想要運轉如意，注定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
　　可是，他還有多少時間?
　　徐立有些不滿足得想到，要是早一點突破就好了。
　　他有預感，他的這次突破就好像一個信號，要不了多久，天下就會進入原本的軌跡，平靜了小半年的修行界還有大趙朝，又會開始它不知走向何方的命運。
　　與此同時，徐立來到了宮中，見到了趙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