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門前，幾個真人忍氣吞聲，在清虛笑眯眯的邀請下，帶著已經調息好的門人往國師觀大殿走去。
　　而就在國師觀的中心，一座大雄寶殿中。
　　已經上山的各大宗門排排做好，分列在涇渭分明的四個區域內。
　　一面偌大的水鏡懸浮在半空之上，在白玉廣場前發生的所有事都實時傳播到這裡。
　　這是一種用於追蹤時使用的靈術，水鏡術。
　　通過空氣中的水靈氣波動，可以窺探數裡之外的情形，但這麽大的水鏡，這麽持久的轉播還是讓眾人覺得有些可怕。
　　要知道這種靈術，屬於實戰類靈術，需要強大的靈念感知和充足的靈力儲備，尋常修士頂多在三裡范圍內，匆匆看個幾眼，就差不多了。
　　實在是要維持著水鏡術需要耗費的靈力太多了。
　　一般這種靈術除了專門訓練的追蹤好手，就是布置在宗門大陣上，負責窺視整個宗門安全。
　　那樣子雖然水鏡術查探范圍被固定住了，但消耗的靈力卻可以抽調儲備的靈石，而不用人力輸出。
　　可眾人剛才看得分明。
　　這道水鏡術就是此刻雲淡風輕的國師大人隨手揮了一袖子，就一直待在這兒，都快半個時辰了。
　　窺一斑而知全豹，仿佛一個人體大陣的國師大人該是有多麽深厚的靈力。
　　甚至有人早就懷疑國師大人早就突破了傳說中的金丹境界，成就了老祖之名，只是一直秘而不宣而已。
　　大雄寶殿供奉的是三清祖師。
　　祖師像下就是此間主人，一個懶洋洋的坐著的年輕人，看相貌大概二十多歲，可眼神卻十分滄桑深邃，仿佛裡面藏著無數的故事。
　　他留了兩撇小胡子，為他的青澀面容增添了幾分成熟之感。
　　若不看他眼神，十個人有九個人會認為這就是一個故作成熟的青澀小夥子。
　　可所有知道年輕人姓名的人都不會這麽想。
　　因為這個年輕人就是讓所有修士既敬佩又痛恨的人物，當今國師，修界第一真人——徐有余。
　　徐有余眼睛盯著剛才說要他出來給個說法的老人，突然玩味道:
　　“司徒老前輩的火氣很大嘛，我這個區區末學後進，被老前輩教訓一下也是應該的。
　　琉璃，待會一定要好好招待老前輩，不要讓老人家覺得我們國師觀失禮了。”
　　此話一出，在場的年輕人都覺得這位國師大人似乎沒有傳說中的可怕，明明很謙虛嘛。
　　可知道這位性格的修行界老人卻是心底一寒，默默為司徒老先生默哀。
　　誰人不知，修界第一小心眼就是面前這位。
　　偏偏在外人面前，他還一定要表現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然後轉頭就把人給坑了，似乎自己剛才說的話是放屁一樣。
　　可沒把人給惡心壞了。
　　若不是沒人打得過他，他的墳頭草都有三丈高了。
　　琉璃是個面容清秀的女冠，不施粉黛，恭謹地站在一旁，就和一個普通的小廝一般。
　　聽到國師大人的話，她微微頜首，聲音清甜:“知道了。”
　　不少人見到這位女冠的第一眼就心生好感，雖然她的容貌算不上多美，但身上那份清靜無為的氣質卻深深令人沉迷。
　　“行了，幾個老梆子也沒什麽好看的，連師父都是這個樣，教出來的徒弟也肯定極差。”
　　剛才還要說好好招待老前輩的國師大人轉眼就嫌棄起來。
　　“琉璃，離我規定的時間還有多久?”
　　“大人，還有一個時辰三刻鍾。”
　　“這麽久啊?”
　　國師大人掃視了一圈大殿內穩坐釣魚台的諸位宗門長老、掌門，突然笑道:“我看大家都等急了吧，就半個時辰吧，半個時辰後，大會正式開始，其他人就送他們下山吧。”
　　“來來，讓我看看還有什麽漏網之魚沒有上來。”
　　說著，他手掌在虛空一抹，水鏡上一陣波動，場景陡然一換，變成了上山通道內。
　　視野從高到低，從開闊到具體，似乎是這位國師大人在尋找什麽有趣的事。
　　“有意思，就是你了！”
　　國師大人手指頭一敲，場景馬上固定下來，眾人眼前就立馬看到了一個青色長衫少年正一步步攀登向上。
　　突然，那少年腳步一停，抬頭望天，似是有什麽迷惑。
　　而他腳步停下之時，正好就是水鏡術窺探到他的時間。
　　“咦?”
　　這下子連其他人都來了興趣。
　　水鏡術並不是無敵的，不是說想看別人就可以隨便看。
　　某些感知靈敏的修士可以發現這種窺探，然後激發自身靈力擾亂周圍的靈氣波動，導致水鏡上的畫面出現亂碼，甚至還能誤導別人，達到反追蹤的效果。
　　但這水鏡術可是國師大人親手施展的，雖說是隨手而為，卻也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煉氣小修士就能察覺到的。
　　“這人是誰?”
　　國師大人問出了在場不少人心中的疑問。
　　琉璃拿出一塊金色玉簡，閉目翻閱了一會兒。
　　“登記名為十三，代表門派為行義門，值得一提的是此次行義門來的人只有他一人。”
　　“出門用馬甲，果然有我輩風范。”
　　國師大人也不知怎的，一下子就知道了徐立的假扮身份。
　　“不要拆穿他，若是他有機會走到我面前，我再說出這個秘密，到時候他的臉色一定會很精彩。”
　　“是，大人。”
　　琉璃低聲答道。
　　她知道國師大人博聞強記，有過目不忘之能，大趙修行界，凡是被統計過的門派全都被他記在腦海中。
　　行義門這樣把自己門派賣給朝廷的存在，更是連門派內的弟子名單都被大人記在腦海中。
　　大人說行義門沒有十三這個人，那麽就必定是沒有的。
　　這幾句話，國師大人同琉璃用的是傳音之術，所以其他人並沒有聽見。
　　反而他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似乎在問這是從哪出現的後起之秀，怎麽之前連名字都沒聽說過。
　　西區域中。
　　代表飛仙派的某大師兄一臉故作的威嚴，指著水鏡上的徐立，低聲道:“看見沒有，那是我兄弟，被國師大人關注的男人。”
　　“所以說，人以類聚，物以群居，優秀的人只會跟優秀的人相處，如此，已經充分證明了我的優秀。”
　　“掌門阿姨，你說是不是啊?”
　　飛仙派掌門是個氣質嫻靜的美婦，大概三十多歲的樣子，看著石有道的眼神十分寵溺。
　　“我還沒計較你一直躲著我住在客棧的事呢，要不是小蘭在秦丫頭那兒看見你，我還不知道你這個家夥竟然每天都守在秦丫頭門口。
　　小時候你不是很討厭她嗎?不過也是，快十年沒見面了，女大十八變，她現在出落得美麗，你喜歡也是正常。
　　改天我介紹她給你認識就是了，有小時候的關系，你們一定可以相處地很愉快。
　　不要再跟那些惡心的人待在一起，只會躲在暗處偷看，行事猥瑣，令人作嘔。”
　　美婦眉頭微皺，似乎對石有道躲著她的行為十分不滿。
　　而從她口中，修界四大美人之一的秦仙子也不過是個小丫頭，想認識也就認識了。
　　石有道一縮頭，訕訕笑道:“我哪知道秦仙子就是小時候的那個鼻涕蟲，要是早知道，我一定調頭就走。”
　　這兩天是他美夢破滅的時間。
　　所有的美好，所有的幻想，都被小時候的一幕幕場景打敗。
　　他醒了。
　　心中的女神竟是小時候嫌棄的玩伴，這不是小說話本上才會出現的故事嗎?
　　總之，他已經成功從一個毫無理智可言的卑微粉絲進化成了一個成熟穩重的大師兄。
　　至少他是這麽覺得的。
　　“掌門阿姨，我也不是什麽事沒乾啊?你瞧瞧他，這次真人種子榜單必有他的一席之地。我看人的眼光可是很準的。畢竟連九哥……”
　　美婦臉色一慍:“掌嘴，不要胡說。”
　　石有道臉色一黯，“我知道了。”
　　但這種情緒轉瞬即逝，他又笑著道:“總之，他很厲害的。我給了他竹姨的聯系方式，可他都沒用過。”
　　“阿竹?”
　　美婦眼中閃過一絲憂慮，有些失神。
　　“有道，你也想爭嗎?”
　　“我哪有機會爭?我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
　　石有道不在乎的笑笑。
　　“好了，掌門阿姨，咱們還是看看我這位新認識的朋友表現如何吧。”
　　於是視線又投向水鏡。
　　……
　　山道內。
　　兩邊都是看不清楚的雲霧，就像一張隱藏著的大嘴，吞噬著所有妄想進去的人，令人不敢窺探。
　　徐立眉頭微微一皺，感覺事情並不簡單。
　　就在剛才，他竟感覺有人在看他。
　　可隨著他漸漸登頂，身邊的人早就被他越甩越遠。
　　第一次面對這種考驗，徐立還是覺得挺有意思的。
　　因為每上一個台階，面對的壓力就多了那麽一絲絲，可積小成多下，數百台階走過，壓力就會在絲毫沒有留意的情況下增加了數倍，就仿佛溫水煮青蛙。
　　一旦沒有把握住自己體內靈力的消耗，就會被這壓力找準機會，一下子淘汰。
　　但這種考驗對於徐立來說，更像是一種有趣的嘗試。
　　每一階台階的壓力不同，但他走的速度，腳下邁出的步子每一次卻都是一樣的。
　　不多不少，不增不減，仿佛用尺子量出來的一樣，每一步都是一樣。
　　就算是沒有壓力的情況下，想要走出這樣的步伐，也是不容易，何況還是每一階壓力都不相同的台階。
　　要達到這樣的效果，需要對自身的掌控有極深的把握，才能讓自己用出來的力不多不少，剛剛恰好。
　　這就是徐立這幾天閉關達到的效果。
　　他體內的靈力總量沒有增加，他的靈力強度沒有更強，但他對自身力量的掌控度卻上了一個巨大的台階。
　　這就是他從小劍仙身上學到的東西。
　　因為他發現小劍仙從來不會浪費多余的靈力，每一劍出劍之前都計算好了一切，不會浪費自己一點力量。
　　這才是正統劍修的可怕之處，才是一劍破萬法的基礎真諦。
　　徐立之所以被國師關注到，便是因為這種境界還有一個名字，叫住入微。
　　這入微之境，煉氣修士中能夠達到之人，萬不存一。
　　徐立不知道自己被一個老流氓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播著。
　　不然的話，他一定會慶幸，還好沒有幹什麽奇葩事，否則就是一輩子的黑點。
　　他搖了搖頭，將那種詭異的窺伺感甩到腦後。
　　既然找不到來源，那就這麽著吧。
　　反正他又沒有破塊皮，掉塊肉。
　　他繼續往上走著，很快就要到達終點了。
　　……
　　“敢問國師大人，這位少年是哪位真人的高徒?”
　　大殿當中，東區域內有人問道。
　　有人認出來，這是某門派的長老，以喜歡提攜後輩出名。
　　“你問我，我問誰去?”
　　國師大人噎了他一句，一副我怎麽知道的樣子。
　　“不過我覺得此子不凡，可能會成為此次的真人種子，諸位覺得如何?”
　　“國師大人此言差矣， 此子雖然有幾分本事，但在座的各位真傳又豈是弱於人之輩。
　　我看他想要成為真人種子，還需歷練一段時間。但真人種子之下，煉氣修士第一批高手，他能排的上號。”
　　有人不冷不熱地刺了一句。
　　“那好啊，劉某人，你敢不敢跟我賭一把?”
　　國師大人可不會管有人跟他作對，他只怕沒人跟他唱對台，獨角戲多難唱啊。
　　劉某人面色不變:“國師大人想賭什麽?”
　　“就賭他能不能成為這次的十二人之一。我拿……嗯，莫問谷的那把前塵劍跟你賭，你拿什麽?”
　　國師大人一臉興致勃勃。
　　“前塵劍?國師大人什麽時候拿了莫問谷的前塵劍?”
　　劉某人臉色終於有了變化，眼神不自覺瞥向旁邊一個面露羞愧的中年。
　　“當然是黃老頭輸給我的啦，怎麽樣?想不想贏回去，你們天劍山跟莫問谷爭了這麽久的大趙第一劍修，拿前塵劍回去，以後莫問谷還能在你們面前抬起頭來嗎?”
　　國師大人攛掇道。
　　劉某人露出心動之色，躊躇了會，才道:“那我便拿天劍山的傲寒劍訣跟國師大人一賭！”
　　“你覺得本國師神功無敵，看得上一本傲寒劍訣?要賭的話，就拿你家的金元果來。”
　　國師大人終於圖窮匕見。
　　“金元果，你想煉金元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