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雖然趙構並不知道開封城內宋欽宗、張叔夜等人的對話,但宋欽宗的反應,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欽宗但凡有一點血性,哪來的靖康之恥?
所以,他從來沒有改變過自己的想法,也根本不在意宋欽宗的想法。
好在汪若海也同樣心知肚明,只是讓曹輔盡力相勸,把欽宗懦弱無能的形象進一步具體化,為將來的逼宮做好準備。
有比較才有鑒別,這卻是古人早已用熟了的計策。
城外,兩軍交戰正酣,但勝利的天平已經朝宋軍傾斜。
六、七萬的步兵漸漸佔據了主動,金兵的防線雖未還在,卻已逐漸向後退縮。
以完顏宗望的眼力,已經看得很清楚:己方必敗!
“撤吧,向西,與銀術可大軍匯合!”
完顏斜也不甘心地回頭看了一眼數百輛大車的財物,心疼地說道:“可是,可是,那麽多的財物啊!難道就這麽丟了嗎?”
“大帥,此時撤退,尚有一線生機,等我軍徹底失敗,就生機全無了!”
完顏斜也不舍地最後看了一眼裝滿財物的大車,轉回頭,長歎一聲說道:“撤,撤吧!”
完顏宗望忙令士兵吹響撤退的號角。
金兵的陣型突然一變,開始收縮防線,向一側集中,圍著完顏斜也等人向西方有序地撤退。
趙構長舒一口氣,這金兵實在是太難纏,好在總算是撤了。
此時,金兵尚有戰力,頭領俱在,若全力追殺,又不知得傷亡多少將士。
來日方長,現在最重要的是實施自己的計劃,還沒到跟金兵死磕的時候。
“令前軍佯做追擊,出了開封府城地界就返回!”趙構果斷地下令。
接下來的事情就沒什麽好說的了,宋軍在嶽飛、韓世忠等人的帶領下,又追了金兵二十余裡,互相折損數千人,才返回原金兵的北大營。
此時,裝滿財物的大車已經全部拉回來,趙構帶著一幫親衛親自守在車旁。
“開箱檢查,重點清點各類書籍、文獻,歸集到一處!”
趙構的命令讓所有人都一頭霧水,就連汪若海都搞不明白,這時候清點這些東西幹嘛?
但大帥的命令還是要執行的,而且是由陳英武率趙構親衛執行,不允許其他人靠近。
汪若海見趙構目光灼灼地盯著親衛開箱檢查,疑惑地問道:“大帥,連微臣都沒明白你的意圖,能否為微臣解惑?”
趙構回頭,嘴角微揚:“稍安勿躁,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汪若海搖搖頭,無語了。
幾百個大車,檢查起來頗為費時,但趙構就是寸步不離,眼睛都不怎麽眨。
汪若海更加好奇,便陪在他身邊一起等著,如果弄不清楚大帥的意思,估計他連覺都睡不好。
宗澤安排好扎營事宜,也來到了兩人的身邊,笑道:“經此一役,金兵元氣大傷,也領教了我軍的戰力,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殺回來了。若不是我軍疲憊,真想一路把他們殺回老家去。”
趙構微微昂頭,意氣風發地說道:“放心吧宗帥,吃我們、拿我們的,早晚要他吐出來,給予我們的恥辱,必讓他十倍、百倍奉還!”
宗澤聽的心頭滾燙:“澤雖老朽,也必定要等到那一天,不然,死不瞑目!”
“宗帥,你就瞧好吧,好好看著,不實現這個目標,我就對不起這趙姓!”
趙構的話卻令宗澤心裡一顫,
趙姓,開封城大內之中還多著呢,接下來,如何獲得至尊之位呢?這才是重中之重! “大帥,已經檢查完了,各類書籍、文書共三十八車,都聚在這一塊兒了!”陳英武累得一頭汗,感覺比上陣殺敵還辛苦。
“好,我看看。”
趙構走到單獨清理出來的大車旁,一個個箱子親自查看起來。
大帥到底要幹什麽呢?汪若海和宗澤不明所以,互望了一眼也連忙跟了上去。
金人原本是從原始奴隸社會發展起來的,對於宋朝的文化極為渴求和向往,因而搜刮來的書籍包羅萬象,有詩詞歌賦,有諸子百科,有天文地理,有音樂書法,等等等等。
趙構一箱一箱的查看,卻一次次地搖頭,一臉的失望。
汪若海和宗澤見他神色不愉,便關心地問道:“大帥,你到底想要找什麽?多叫些人來一起找吧。”
趙構四下瞟了幾眼,把汪若海和宗澤叫到一邊,輕聲問道:“聖上和金國幾位元帥應該有不少的書信來往,會放在哪兒呢?”
汪若海眼睛一亮,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這些來往信件,肯定不會和雜書放在一起,必定是盛放在專門的劄盒之中,只要找著了劄盒子,自然就找到了來往書信。”
趙構聞言大喜,這就好辦多了!
他仍然不要汪若海、宗澤的幫忙,一個人一車一車的尋去。
果然在一個大車內發現黃色綢面的劄盒,就是它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劄盒,裡面果然是厚厚的一疊書信。
他隨手從裡面抽出一封稍厚的書信,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臣桓言:伏以今月二十五日大軍登城,出郊謝罪者,長驅萬裡,遠勤問罪之師,全庇一宗,仰戴隆寬之德,感深念咎,俯極危衷,臣誠惶誠懼,頓首頓首。……臣桓誠惶誠懼,頓首頓首。謹言。”
“臥草,降表?”
趙構粗略瀏覽了一下,頓時明白了這是什麽東西,竟是宋欽宗以臣子身份給金人寫的降表!
大意不過就是向金俯首稱臣,乞求寬恕,極盡奴顏婢膝之態。
再抽出幾份書信,隨意翻看,盡是些這欽宗哀求金人不要攻城、莫要讓太上皇出城、放過趙氏宗室之類的內容。
大略看了幾份之後,趙構不願再看,再看怕是要吐了。
“你們也看看吧。”他將自己看過的幾份書信遞給了汪若海、宗澤,又令陳英武在一邊守衛,不許其他人靠近。
汪若海還好,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除了眉頭微皺,並無特別的情緒波動。
宗澤就不一樣了,他看著看著臉色就變了,不但拿書信的手在抖,整個身體都在輕微地顫抖。
“這,這……”宗澤的臉上呈現出異樣的紅潤:“恥辱,奇恥大辱啊!”
說完,竟“噗”地吐出一口鮮血,身形一個踉蹌差點栽倒。
趙構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扶住他:“宗帥,宗帥,你怎麽了?”
宗澤的眼中流下兩行老淚,神情極為悲痛:“聖上竟對金人如此,如此……”
他的嘴唇囁嚅了幾下,終究沒有說出來如此什麽,但趙構和汪若海都知道,奴顏卑膝!
“宗帥,你先歇著吧,此事你就不要過問了。”趙構勸了勸,叫過陳英武扶宗澤去休息。
望著宗澤的背影,他心裡一陣懊悔,要是把宗澤氣死了可就鬱悶了。
“大帥,你是想公開這些書信?”汪若海問道。
“嗯,命人摘抄一些,散發出去,讓開封甚至整個大宋的軍民都知道。”
趙構此時顯得極為冷靜、冷漠,仿佛在說著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
在原歷史中,金人將宋欽宗與完顏斜也、完顏宗望等人的書信命人抄寫了成千上萬份,在金宋邊境大肆發放,嚴重地影響了宋廷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導致朝廷威風掃地,大大削弱了國家、民族的凝聚力。
趙構正是要借著金人留下的這份大禮,發動輿論攻勢,配合汪若海的安排,促成宋欽宗的退位。
輿論攻勢有多強大,他作為穿越人士,實在是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