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澤最喜歡做的事兒就是帶兵大殺金兵,最喜歡聽的消息便是自己的同袍打了勝仗。
他微微施了一禮,笑著說道:“剛聽了部下的匯報,知道康王殿下追擊金兵回來了,故此出來迎接,沒想到殿下已經到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還要多謝將軍贈劍和一百精騎,不然的話,本王怕是見不到將軍了。”趙構笑道,他見宗澤笑得一臉褶子,心裡也很開心。
他對宗澤的印象那是真的好,別的不說,就宗澤送他的那寶劍,就非同尋常,與金兵鬥了半天,竟然沒有絲毫的損毀,更別說以一敵百的楊再興和那一幫精騎了,這可比神兵利器更加給力。
宗澤含笑把趙構引進了衙門,到廂房裡聊了一會,便有士兵來報,說投降的金兵交待了最新的軍情。
“……金兵昨日已攻破了開封府外城,現在應該已經佔領外城了了!”
“什麽?怎麽可能這麽快?”宗澤拍案而起,花白的胡子顫動不已,顯然是被這個消息震撼到了。
匯報的士兵進一步解釋道:“屬下也覺得匪夷所思,再三問過降兵才確認消息無誤。一開始只是金兵東路大軍圍住了京城,不足以破城。西路大軍到了之後,兵力更盛,金兵輪番日夜攻城,才得以攻破外城。而金兵西路大軍之所以能快速趕到,是因為渡河太過順利。據說,是因為,守軍逃了!”
“逃了?!”宗澤氣得渾身發抖:“十五萬,整整十五萬守軍啊!竟然不戰而逃?!”
“據降兵說,金兵前一天夜裡在對岸擂了一夜戰鼓以壯聲勢。次日一早,金兵渡河時才發現根本無人守衛,守軍已經連夜跑了。”
“這,這,……”宗澤的憤怒已經到了極點,嘴唇直哆嗦,話都說不出來了。
除了鳩佔鵲巢的趙構,誰能相信十五萬守軍連敵人的面都沒見著,中間還隔著黃河呢就被戰鼓聲給嚇跑了?
更壞的消息還在後頭。
“被俘的金兵是西路大軍先鋒營的斥候,太原已經陷落,金兵西路大軍七萬人已經與八萬東路大軍匯合,總兵力達十五萬眾。”
這就是雪上加霜的消息了,金兵第一次圍困京城不過七、八萬人,尚且逼得欽宗割地賠款。這次的兵力多了一倍,京城和朝廷的壓力之大可想而知,還不定會做出什麽樣的決定。
生氣、憤怒解決不了問題,宗澤在趙構的注視下,在房間內,踱了十幾個來回,心情終於平靜下來。
“殿下,時間不等人,還請殿下立即起兵勤王!”
趙構的手指在案幾上輕輕地敲著,眉頭緊皺,沉吟不語。
他當然知道,宗澤的建議,是一個有血性的軍人應有的選擇。軍人麽,不保家衛國,不抵禦外敵,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可是,不是他不想起兵勤王,實在是,糾結啊!
首先,他只是一個親王,目前為止還沒有兵權,欽宗要在嚇破了膽之後,才會派人授之以兵馬大元帥,他才能名正言順地帶兵勤王,否則就有居心不良之嫌。
其次,就算他不會被欽宗猜疑,帶兵去解了京城之圍,又如何?欽宗百分百又是一味求和,割地,賠款,得過且過。賠款的錢從哪兒來?還不是要反覆壓榨百姓?
而且,從徽宗開始,投降派就是朝臣主力,卸磨殺驢那是尋常事。奸相蔡京一黨反覆掌權、賢相李綱反覆下崗就是明證。
要想徹底解決這些問題,唯有來一次大變革,
從上到下徹底清理一遍。 這可不是一個閑置的親王能做到的事兒。
除非,坐視歷史重演,讓金兵把大宋皇室一鍋端了,他才有機會!
可是,在他的記憶中,靖康之變,大宋皇室雖然遭受了滅頂之災,但和整個大宋百姓所承受的劫難相比,又算得了什麽?
所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這是個二難選擇,就算這次趕跑了金兵,老百姓也沒有好日子過。
在金兵的肆意踐踏之下,老百姓更沒好日子過!
最關鍵的還是,沒有金兵裹挾皇室北上,他就沒有機會改變歷史!
他該何去何從?
宗澤,一心為民,忠君愛國,主戰派的代表人物,他,能理解自己的苦衷嗎?
宗澤見康王殿下久久不語,不免有些著急:“殿下,敵軍勢大,合兵一處更加難以對付,遲一天發兵,京城就多一分危險啊!”
趙構抬頭看了他一眼,緩緩說道:“將軍,你有多少兵力?這種形勢之下,如何破敵?”
宗澤稍稍想了片刻,答道:“我部目前雖然兵力不足,但,匯合了相州之兵,再召集各路義軍勤王,必定遠超金兵,屆時我軍與守軍內外結合,一舉打敗金兵當不在話下!”
“然後呢?”趙構輕飄飄地問道。
“然後?”宗澤重複了一遍,毅然回道:“自然是一路將金兵趕回關外,趁機收復失地,甚至將金兵徹底消滅,杜絕後患!”
“哼,”趙構苦笑一聲,說道:“將軍,你確信官家會讓你一路打到金國嗎?”
“這……”宗澤頓時語塞,他清楚的很,不論是徽宗還是欽宗,根本沒有一個有興趣、有信心跟金兵死磕到底,不然的話金國哪來的底氣南下犯宋?
“你知道不可能的,對吧?”趙構目光灼灼地盯著宗澤,他決心要說服這員老將為他所用。
宗澤下意識地點點頭,長歎了一口氣。這還用問麽?有點腦子的,誰不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趙構借機進一步表達自己的觀點:“頭痛醫頭, 腳痛醫腳是治不好病的!國之大事,必須要有立足長遠的規劃,必須堅定不移的執行!”
這話一說出來,他就知道宗澤肯定會有所覺,這豈是一個親王能決定的事兒?
果然,宗澤聞言一震,看著他的眼神都有些變了:“殿下,你想給大宋治病?”
“你當我願意一次又一次地出使金營嗎?”趙構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八度:“低三下四,搖尾乞憐!你能感受到本王心中的屈辱嗎?!可是,本王若不去,大宋百姓就將生靈塗炭,遭受戰亂之苦!何也?弱國無外交!這才是病根所在,再不治,國將不國啊!”
趙構聲情並茂的話語對宗澤來說,的確有種震聾發聵的效果,但也僅此而已。他聽的懂,也能理解康王殿下的苦衷,所以,他定定地看著殿下,堅定地說道:“殿下的一番話,擲地有聲,一針見血,足以證明殿下胸懷天下,眼光長遠。一旦此次勤王成功,老臣必將不遺余力配合殿下輔佐官家治理天下!”
呵,好吧,趙構生出一種無力感,輔佐官家?不過河拆橋就萬幸了!
好在,事情不是沒有轉機,很快,宗澤就能體會到什麽叫朝令夕改……
那就讓事實來說話吧,勤王便勤王,他不想寒了老將軍的心。
他緩緩站直了身子,呼出一口濁氣:“那好吧,本王先行一步,將軍隨後率軍前往相州匯合。”
軍情緊急,耽誤不起,宗澤自是應允,安排部下準備起兵。
門外,百名精騎肅然而立,整裝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