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區警察分局。
局長辦公室。
往日的歡聲笑語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牆上時鍾清晰而又明亮的“嘀嗒”聲。
五人散坐在兩張沙發上,不發一語,臉上各帶悲戚之色,心中則是無比的失落和沉重。
“小炎,聽說你在特務處名頭很響啊。”
程林到底還是打破了沉悶的氣氛,忍不住說道。
“炎哥炎哥,你穿西裝看上去好帥啊,跟電影上的明星似的。”
周源這個馬屁鬼又開始拍馬屁了,不過,今天這個馬屁聽起來挺不錯,我喜歡!
張炎慢悠悠的抬起頭,長歎一聲,不無惋惜的說道:“唉,表面上光鮮罷了,這半個月以來,離開了警察分局和你們這些兄弟,形單影隻,孤苦伶仃,心裡真不是個滋味。”
這是實話,雖然他在特務處認識不少人,但那都是工作中的同事,而且,他還沒有完全適應特務的角色,心裡一直有些抵觸情緒,另外,他身上的光環太多,同事們對他只有崇高的敬佩之意,根本不能和他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
“炎哥炎哥,你把我調到你們特務處吧,這樣我們倆就可以做伴了。”
好嘛,這才是你拍馬屁的真實目的吧!
“周源,你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個兒,就你那熊樣,特務處的長官們會要麽?”孫海光不禁嗤之以鼻,眼中露出不屑之色。
李學勇頓時也來了氣,說道:“就是,你小子一聽到槍聲就尿褲子,當個小警察都夠嗆,還整天想著往上爬,做你的白日夢去吧。”
“我……”周源一時語塞,一張大肥臉漲得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周源這人,為人吝嗇,貪婪成性,整天沒個正形,又好吃,又好色,在西城警察分局很不受同事們歡迎,可是,他卻能憑借一手溜須拍馬,左右逢迎的絕技,在警察這個職位上乾得風生水起。
不得不說,拍馬屁拍出花兒來,也算是本事啊!
以前,張炎對他沒有什麽好印象,但是這次錢貴的事情,他出了不少力,花了不少錢,一時間,心中竟萌生出拉他一把的念頭來。
“你小子想進我們特務處也可以,不過……”張炎故意拉長了聲音。
周源仿佛在絕境中看到一絲希望,頓時精神一振,湊過來問:“不過什麽,炎哥你說,只要你讓我加入特務處,我什麽都願意做。”
“好,這是你小子自個兒說的,我看你小子察言觀色的本事有時還挺靈,那你就給我去南京火車站拉半個月的黃包車,密切關注一切可疑的人,聽清楚了?”張炎語氣冰冷的說。
讓周源去拉黃包車,一是磨磨他好吃懶做的性子,二是南京城一旦有個風吹草動,黃包車夫的身份既不會引起懷疑,又很容易打探到消息。
至於為什麽去南京火車站,張炎也有自己的考慮,這個時候,人們出行首選的交通工具就是火車,火車站客流量大,安檢措施也不是很嚴格,形形色色的人都能輕易混跡其中。
周源畢竟乾過多年的警察,耳濡目染,基本的辨別能力還是有的,發現幾個可疑人員不在話下。
“這……”
周源每天上下班都坐黃包車,對黃包車夫可沒有什麽好臉色,輕則出言辱罵,重則拳打腳踢,現在,讓他一個警察去幹這種髒活累活,當場就犯了難。
“周源!”張炎的眼中射出兩道利劍一般的光芒,直刺他的內心,
冷幽幽的道,“你小子告訴我,能不能做到?” 周源瞬間打個激靈,信誓旦旦的說:“炎哥,你放心,我一定做到,不會打任何折扣。”
張炎輕輕點了點頭,心道這小子如果真的說到做到,十五天后一身的臭毛病改掉不少,我一定把他拉進特務處,保護好他的性命。
“學勇,海光,你們倆呢?”張炎忽然扭頭問道。
“炎哥,我們就不去了,在西城區這麽多年,我們辦起事來,輕車熟路的,如果進了特務處,什麽事都得從頭學起,再說,我們身手又不好,槍法也不行,還是老老實實的當個警察吧。”
孫海光和李學勇相視一笑,雙雙拒絕了他善意的邀請!
張炎深以為然,當下也不再勉強,本來是想為兄弟們謀個好前程,可是卻沒有考慮到這一層,進了特務處,就得面對敵人的槍林彈雨,整日在生與死之間抉擇,如果兩位好友因此失去性命,那他的後半輩子,只有在痛苦和懺悔中度過了。
唉!難道我命裡注定就是一個人闖江湖?
……
晚上七點,夜幕降臨,華燈初上,辦公室裡這時只剩下兩人。
程林端坐在沙發上,看著窗外美麗璀璨的夜景,端起瓷質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笑道:“小炎,剛剛你不斷衝我使眼色,是不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說?”
張炎十分清楚,如果直接和程林說起離開南京,去成都或重慶的事情,他肯定不願意,就算是答應了,以他的性格,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到時候難免會露餡,所以,要想說服他離開,就必須說點看上去合情合理的絕密消息。
難不成和他說明年的7月7日,將會爆發盧溝橋事變?12月13日,南京淪於日本人之手,然後開始了那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
畢竟,張炎是八十年後穿越者,當然知道將要發生的一切事情,可是,程林只是一個民國時代的警察分局局長,你讓他如何相信?
想到這裡,張炎眼珠一轉,神秘兮兮的說:“程叔,你最近聽到什麽風聲沒有?”
“哦?什麽風聲?”程林頗為驚訝,這段時間警察分局大事小事一堆,每天忙的要死,就是有,他也沒時間打聽啊!
張炎故作吃驚之狀,說道:“程叔,你堂堂一個警察分局局長,怎麽連這事都沒聽說?還好,今兒個幸虧我來了。”
“嘿,你這孩子,半個月不見,還學會賣關子來,快說,到底什麽事?”程林佯怒道。
“日本人就要打來了,國民政府準備撤到大後方去。”
謊言不怕大,越大越容易把別人搞懵,別人也越容易相信!
“什麽?”程林的身體猛的晃動一下,手中的茶杯都差點摔到地上去了。
片刻之後,他慢慢從驚恐之中恢復過來,說:“不會吧,我看南京周圍挺平靜的,日本人只是在華北地區鬧得緊,離我們這兒千裡萬裡,就算雙方打起來,一時半會兒也到不了南京,會不會是你弄錯了。”
得,能乾到警察局長的人,果然不是好糊弄的!
不過,張炎還有大招要放!
“程叔,你也知道我們特務處是個什麽樣的單位,實不相瞞,這條消息是幾天前處長偷偷告訴我的,並叮囑我千萬不要泄露出去,否則,是要掉腦袋的。”
張炎滿嘴胡話,面色不改,心不跳!
“戴……戴星光。”
一向說話流利的程林,這會兒倒支支吾吾起來。
不愧是處長,到哪兒名頭都是這麽響亮!
“是啊,我們處長是委員長的心腹,當然可以接觸到這樣的核心機密,我在上次的行動中立了功,又是委員長的同鄉,他是看在這份上才告訴我的,我想,他總不至於冒著掉腦袋的風險跟我開玩笑吧,另外,據我所知,南京城周圍可不平靜,早在九月份,就有好多達官貴人撤到後方去了, 你不要只看表面嘛,對不對?”
張炎繼續在瞎編,越編越有底氣!
“那倒是,那倒是。”程林連連點頭,又道,“日本人在東北燒殺搶掠,一旦打進南京,城裡的老百姓肯定沒有好日子過,小炎,你說我們該怎麽辦?”
就等著你說這句話呢!
這一刻,張炎很是佩服程林,能以一個在底層幹了二十多年的警察的眼光,將日本人的狼子野心看得清清楚楚,真不知比國民政府的投降派,觀望派強了多少倍!
他立刻正襟危坐,一本正經的說:“程叔,我看咱們還是緊跟政府的腳步吧,政府去哪兒,咱們就去哪兒,處長那天說政府準備撤到重慶,這樣吧,咱們也去重慶。”
“哦?重慶?”程林滿臉喜色,又道,“我大表哥也在重慶,開了一家大酒樓,咱們可以先去投奔他,然後再做打算,不過,我孑然一身,隨時都可以走,但警察分局的兄弟們,有一部分都在城裡頭安家了,恐怕不會輕易的跟我走。”
張炎故鎖眉頭,故作凝重之態,沉聲道:“程叔,年底之前我們就要過去,你多做做兄弟們的工作,願意走的,一起走,有家室的,把家室也帶上,實在不走的,我自有辦法,另外,錢的問題不用你們操心,我負責解決。”
“行,交給我了!”程林十分乾脆爽利的說道。
瞎話至此完!
謊言終成真!
……
夜間十點,張炎離開警察分局,踩著清冷的月光走在大街上,喃喃道:“等到了地方,再請罪解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