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高陽公主在一邊又著急，又生氣！

　　嗨，這會兒就她和辨機和尚兩個人該多好呀！

　　辯機這一去，山高路遠，就是一切順利的話，一來一回也得兩三年，她有那麽多的話要說，可是這個呆頭呆腦的辨機和尚，還有這群討厭的文人騷客，淨在那裡調書袋子拽文了！、、、

　　高陽公主在一個貼身宮女的耳邊嘀咕了幾句，這位宮女徑直走到辨機和尚的身邊朗聲說道:

　　“辯機大師，我們的高陽公主看您聰明伶俐，辦事穩妥，公主有些她個人的禮品要托你帶給文成公主，並有些話要囑咐與你，請你到祖帳裡來拿禮品吧！”

　　辨機和尚辭別眾人，來到這祖帳之中，兩個貼身宮女趕緊把祖帳的門簾放了下來，守衛在門口，任何人不得靠近。好多年都沒見過面了，高陽公主準備了好多好多的話，這時一句也說不出來了，辯機和尚也有許多話要向高陽傾述，可是現在也不知道如何表達了！二人拉著對方的手，四目相對，就是有千言萬語，也都不用說了，他們從對方的眼睛裡已經讀懂了一切，再說一句話都是多余的，再說一句話都會破壞這美好的一瞬間！

　　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十年了！

　　他們分離已經整整十年了！

　　十年可以改變一座山！

　　十年可以改變一條河！

　　可是，十年過去了，他們都還是原來的他們，不過他們發現彼此更愛對方了！

　　只是這種愛在這漫長的十年中，一部分變成了對彼此的欣賞！一部分變成了相互的期盼！一部分變成了美好的祝願！

　　他們彼此欣賞著對方的才華，他們彼此祝願著對方在分開的歲月裡能活的更好，他們彼此期盼著能再次相見。

　　一別十年，天可憐見，今天他們終於相見了！

　　這是相別十年之後相見的第一面呀，他們竟然激動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兩人對望了很久很久，終於情不自禁的緊緊地抱在一起了！、、、、

　　終於抱在一起了！

　　這是在夢中，還是一種幻覺?

　　辯機和尚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耳朵，耳朵火辣辣的疼了起來！

　　啊，這是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一個俊逸的和尚，和一個貌美如仙的公主真的緊緊地抱在一起了！

　　辯機和尚突然覺得自己是一個出家的僧人，一個道貌岸然，受人敬仰的高僧，竟和一個女子在這裡摟摟抱抱，勾勾搭搭，實在是對不住佛祖，有違佛祖訓誡，特別是現在，常山王、魏王、晉王都在外邊，還有自己的家人和那麽多的朋友也在外邊，、、、

　　辯機和尚想到這裡，輕輕拍了拍高陽公主的肩膀，然後輕聲的咳嗽了兩下，高陽好像剛剛從美夢中醒來似的，慢慢的從辯機和尚的懷中抬起了頭，梨花帶雨，淚眼朦朧的望著眼前的辯機和尚，喃喃的說道，

　　“四郎！這麽多年，讓你受苦了！”

　　“哎，人生在世本來就是苦的！我那點苦，又算的了什麽呢！”

　　辯機和尚歎了口氣說道，突然他覺得和一個美人談什麽‘人生皆苦，色即是空’的佛法實在也太唐突佳人了，便頓了頓，接著說道，

　　“你這些年都還好吧！”

　　辯機和尚一句簡單的問候，竟然讓高陽心頭一酸，兩行熱淚又滾落了下來！

　　“在別人的眼裡我是尊貴的公主，我的父親是至高無上的皇上，

我的公爹是權傾朝野的宰相，我的夫君風流倜儻、一表人才，對我也是千依百順，我也算是集千般寵愛於一身，不論怎麽說，我應該就是人世間最幸福的人了！”　　高陽說到這裡，抬頭望了一眼辯機和尚，歎了口氣，接著說道，

　　“其實我的苦，也只有你知道！這麽多年我每到初一、十五都到你的寺廟進香，你為何躲著看也不看我一眼呢！難道你看我一眼，就真的要下地獄了嗎?”

　　“要是真能下地獄就好了！我日夜煎熬，真是比下地獄還難受呀！哎！佛祖說的是呀，人生在世一切都是苦的，苦的根源是人們有太多的欲望！哎，你也許不知道，你每次前來進香，我都是在遠處眼睜睜的看著你進來，又眼睜睜的望著你遠去，我的心也就跟著你去了！也許我的苦，也只有佛祖才清楚！”

　　辯機和尚一邊傾訴著這些年的苦楚，一邊替高陽公主擦了擦眼淚，可是高陽的眼淚怎麽也擦不完，高陽這麽多年的委屈，全都隨著淚水流淌了下來！

　　“四郎，真不知道這些年來你是這麽熬過來的，看您受到眾僧的擁戴，看您受到百萬百姓的敬仰，作為一個名滿長安的出家僧人，你應該實現了你多年的夙願，我想您應該是幸福的！只要想到你過得很幸福，我也會很開心起來的！可是，可是，沒想到你這些年過的這麽淒苦！、、、”

　　高陽說著說著，又禁不住落下了兩行熱淚。辯機和尚趕緊幫他擦了又擦，他實在不忍心自己心愛的美人這麽傷心！

　　他一邊為她擦著眼淚，一邊喃喃的說道，

　　“是呀，受世人的敬仰，有佛祖的庇佑，使大家覺得除了神仙，我們都應該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可是誰又能知道那一聲聲木魚，敲出的都是無邊無際的無聊呀！誰又能明白那一聲聲暮鼓，敲出的是漫無邊際的寂寞呀！哎，今天我怎麽啦，跟你講這麽多妄語，這是要下地獄的！”

　　辯機和尚的感慨讓高陽有些不高興起來，

　　“四郎，瞧你說的，你覺得無聊、寂寞就要下地獄呀，你們寺廟裡的那個喜歡到處泡妞的酒肉和尚還不得把十八層地獄都坐穿呀！”

　　一談到他的大師兄窺覬和尚，修行甚高的辯機也有些不解的歎息道，

　　“是呀，這世間也只有他這個奇人了，世人都說大師兄會為自己的孽行下地獄的，可是，師傅竟然說他將來可以修成正果呢！也許連我都不及他呢！”

　　高陽公主被徹底逗笑了，

　　“哈哈，哈哈，你師傅也太逗了，他是拿這句話來激你的吧，如果連這個四處泡妞的酒肉和尚都能修成正果，哪便滿街都是聖人，人人皆可成佛了！”

　　辯機和尚突然眼前一亮，拉著高陽問道，

　　“你說什麽，什麽‘人人皆可成佛’?、、、、、、這是你哪裡得來的偈語！”

　　高陽突然一臉正經的問道，

　　“別當真啦，都是我瞎掰的，你猜猜那個好色的酒肉和尚現在幹什麽呢！”

　　“你說的是我的那個大師兄呀，當然是閉門思過啦！”

　　高陽公主擠了擠眼睛，調皮的說道，

　　“他才不會這麽老實呢，他以前四處尋歡，到處留情，也不知道欠下了多少風流債，眼看著馬上就要遠行了，還不和那些舊相好們來一個生死離別呀！”

　　辯機和尚先是一愣，“大師兄不是在面壁思過嗎，怎麽也要、、、、、”

　　高陽公主歎了口氣，幽幽的說道，

　　“這都是玄奘大師的一片苦心啦！！”

　　【十二】

　　其實這次安排辯機和尚出使天竺並非朝廷的安排，而是玄奘大師的意思。

　　高陽公主猜的一點沒錯，三車和尚一身士兵裝扮，正在出行隊伍裡慢慢前行。

　　尉遲敬德家的一個仆人趁大家不注意，悄悄的把三車和尚拉到了一個轎車旁邊，輕輕拉開轎車後面的簾幕，三車和尚竟然發現車裡坐著三個羞答答的美貌女子。

　　三車和尚畢竟是個才出家三年，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夥子，而且出家之前就是一個四處留情的紈絝子弟，此時此刻一看到美女，早把師父的訓誡和佛祖拋到了腦後。此時他心裡好一陣激動，

　　“乾得不錯，以前沒白疼你小子，知道老子平日裡古佛青燈的，過的清苦，再說西去天竺這一趟凶吉難料，回不回得來也很難說，給老子送幾個美女來，也足見你們的孝心！不過這裡那麽多人，、、、、嗨，算了，算了、、、、、、！！”

　　三車和尚正高興呢，突然發現這三個美貌的女子每人懷裡都抱著一個孩子，孩子都是兩歲多的年齡，三車和尚正疑惑間，其中一個美貌女子對懷裡的男孩說道，

　　“快叫爹呀！你不是整天鬧著找爹爹嗎，他就是你的爹爹！”

　　小孩子已經兩歲多了，也懵懵懂懂的略微懂事了，雖然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士兵，既然媽媽說這就是他的爹爹，應該是沒錯，再說有個當兵的爹爹，總比沒爹爹的好，小男孩在媽媽的鼓勵下，怯生生的喊了一聲“爹爹！”，旁邊的兩個小男孩也許覺得好玩，也許跟著爭寵，也都跟著“爹爹！”、“爹爹！”的叫了起來！

　　本來春心蕩漾，想趁機破一下色戒的三車和尚一時間被弄得莫名其妙，他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車子，要不就是被耍弄了，愣在那裡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實在是好不尷尬！

　　那個仆人本來打算到一邊避一避的，見三車和尚站在那裡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便趕緊跑了過來，慌忙解釋道，

　　“少爺，少爺，您先別急！這一位公子是您要出家的前三天，大發虎威，和這位王夫人生下的，尉遲家的大公子！這一位晚出世了三個時辰，是尉遲家的二公子，這位張夫人是他的親生母親！”

　　三車和尚錯愕中帶著幾分驚喜，皺著眉頭問道:

　　“還有這回事啊！不過，我覺得，那天晚上不只是這兩位吧?”

　　“那是其他幾位沒這個福分，旁邊這一位是您出家的前兩天，再發虎威，和這位李夫人生下的尉遲家的三公子，老婦人一直誇您孝順呢，馬上都要出家了，還不忘記給尉遲家留個後，一連三個，都是公子！可喜可賀呀！”

　　經仆人一說，三車和尚想趁機犯個色戒的心也沒有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沒想到這幾年做的荒唐事，竟有了意想不到的結果，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哪”，三車突然想起這一切都是罪過，但是自己畢竟為尉遲家留了後，也算是對尉遲家有功，就算是將功補過了吧！

　　三車和尚想到這裡，心裡倒輕松愉悅起來了。

　　接著他好像想起了什麽煩心事，突然焦慮了起來，因為剛出家後的那段時間，也的確荒唐了一陣子，他到底有沒有犯戒，自己也記不得了，既然這三次都能化腐朽為神奇，會不會有其他的女子也中獎了呢！

　　如果真是這樣，她們這些未嫁的年輕女子帶著個孩子，怎麽生活呀！

　　經過仆人的再三詢問，三車和尚這才講出了自己的顧慮！

　　那個仆人還沒等三車說完已經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一拍胸脯，輕聲說道，

　　“少爺放心，一有您犯戒的消息，老婦人就讓我四處打探，處理善後事宜，然後把和您相好的女子接到家中，如果懷了身孕的，就當少奶奶養著，沒有動靜的，又不願意留在府上的，就給些銀子送她們回家了！”

　　辯機和尚聽到這裡，焦慮的心情才慢慢舒緩了些，不過當他聽說“把和他相好的女子都接到了家中當少奶奶養著”的時候，又深情焦慮起來了，是呀，這麽多年輕貌美的女子為自己守活寡，可見自己的罪孽是多麽的深重啊！

　　那個仆人也是個鬼靈精，見辯機和尚聽了他的話之後，竟然變得焦慮起來了，便笑了笑說道，

　　“少爺不必為那些女子煩憂，那些女子根本沒有一個懷孕的，據她們後來交代，你只是喜歡聽他們的樂曲才和她們交往而已，並沒有做出什麽有違出家人修行的事情，你的那些師兄弟和弘福寺的主持都錯怪你了！不過只要一聽說你有什麽犯戒的事，不管是真是假，老婦人都會安排我去處理善後事宜的！公子放心就是了！”

　　仆人的這番話讓三車和尚的確輕松愉悅了起來，這幾年的思想包袱一下子全放下了。

　　“好小子，也不枉當年白疼你一場，不過，我也不是每次出去散心都那麽倒霉，我記得還有幾次、、、、、、”

　　三車和尚也確實記不清了，其實出家後，他實在過不慣那種青燈古佛的日子，每天不是敲敲木魚，就是念念佛經，實在乏味之極，實在耐不住寂寞了，他就偶爾跑出去，找幾個教坊的小妞過來唱唱曲兒，解解悶兒的，也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但是這種事做過了，也就做過了，他從不往心裡去的，說不定第二天就忘記了，可是總有些撲風做影的和尚，傳言他又怎麽犯戒了，以至於搞的滿城風雨，傳得神乎其神的，大家都信以為真了，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有時候三車和尚總覺得自己好像犯過戒似的，但是到底有沒有犯戒，有那些只是聽了曲兒，有那幾個是和他破了戒的，他也記不得了。

　　於是他乾脆把一些犯戒可能性比較大的，都一一說了出來，讓家人幫著好好的查找。

　　那個仆人趕緊拿出筆墨，把三車和尚所講的都一一記下，以便日後仔細查找。

　　三車和尚還要再囑咐些什麽，這時王玄策在招呼大家啟程了，三車趕緊走到轎車旁邊，抱了抱那三個孩子，又看了看車上的三個女子，慢慢的轉過身，戀戀不舍的向使節團的隊伍走去。

　　到西方的天竺，千裡迢迢的，還要翻越大雪山，穿越大沙漠，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能否回得來也很難說，三車和尚雖有一百個不願意，但師命難為，他還是要硬著頭皮走一遭的！

　　不過，這樣也好，就算我回不來了，我們尉遲家也有後了！

　　使節團的成員和眾人一一道別，前來送行的人們紛紛折柳相送。

　　這一下灞橋的柳樹遭了秧，都快被送別的人把柳枝折完了，因為“柳”和“留”同音，而且柳樹枝生命力極強，可以隨處生根發芽，折柳相送有很深的寓意，它不但有挽留的意思，也有祝願被送的人不論走到哪裡都要好好的生活的意思，所以唐朝人有折柳相送的習慣。

　　從以下幾人的詩詞中就可以看出唐朝文人折柳相送的習俗，如張九齡的《折楊柳》:“纖纖折楊柳，詩此寄情人。一枝何足貴，憐是故園春。”還有王之渙的《送別》:“楊柳東風樹，青青夾禦河。近來攀折去，應為別離多。”都詳細的描述了唐朝人折柳相送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