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水蛇號的人先我們一步上岸,老湯特意降低了船速,一直到對方的人已全部下船,我們才稍稍提升速度,並在最短的時間內讓船隻停泊、全員下船。
老湯似乎是怕水蛇號上的人沒走遠,下船以後,他便催著大家抓緊時間離開港口,一刻都不想多待。
他這是擔心水蛇號的人又折回頭來找麻煩。
船長在隊伍前方給大家引路,老湯則一直跟在我身後。
剛開始老湯一句話都不說,就知道悶悶地趕路,一直到我們離開港口,正式進入海市的時候,老湯才騰出心情來開口說話:“眼下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你們進了海市,千萬不要四處招惹是非。”
這一次他的口氣非常生硬,頗有點命令的味道。
不過我知道,他的強硬,其實來自於內心的憂慮。
我回過頭去給了他一個笑臉:“放心吧,我們三個保證低調行事。”
老湯抬頭瞥我一眼,悶悶地歎口氣:“我可不放心,你們這個年紀,正是最擅長惹禍的年紀。”
習慣了師父那無條件的信任,現在突然被人質疑,我心裡還真有點不舒服。
不過質疑就質疑吧,反正不管老湯是否質疑我,我都會想辦法摸一摸海市的情況。
在陰都上高中的那段經歷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你必須深入了解自己所處的環境,並摸透其中的所有規則,才能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當老湯告訴我,必須在成為海市的頂級獵人之後,才能得到信息共享的權利時,我就意識到,在這個地界上,你想要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必須掌握足夠的話語權,並建立起足夠深厚的根基。
沒錯,我是個比較懶的人,而且最討厭的就是爭名奪利,但眼下你又必須去爭名奪利,對於我來說,這何其痛苦,但又何其輕松,只因我生來便精於此道。
整個海市,其實就是一個建立在海岩之上的金屬都市,按說在潮氣這麽重的地方建立城市,首選材料應該是石頭或者陶製建材才對,可這裡偏偏就充斥著大量金屬怪物,由於這座城市本來就是在百年間建立起來的,那時候可沒有這麽多防潮的金屬材料,大部分建材都是普通的鐵,導致街頭巷尾都充斥著一股極其濃鬱的鏽腥味兒。
那味道說不出的刺鼻,我剛進入窄巷的時候,每吸兩口氣就覺得鼻腔發緊、發酸,好在待得時間稍微長一點,也還能漸漸習慣。
這座鋼鐵都市的規模異常龐大,先前我們在白霧外看到的巨大黑影,其實是海市中心區域的一座鐵山。
和陰都的建築結構一樣,鐵山上的屋舍也是一層疊著一層,新的建築壓在老舊的建築之上,新裡包著舊,這讓我有種感覺,好像在鋼鐵都市的繁華之下,全都是腐爛的鏽渣,加上建築物過於龐雜,導致地勢扭曲,所以路況也非常凌亂,大街小巷胡亂穿插在一起,光線無法穿透的黑暗之地隨處可見。
這個城市的核心,大概已經快要爛透了吧。
巨大無比的鋼鐵怪物外表看似猙獰,其實早已是風中殘燭,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徹底垮塌。
老湯引著我們穿過幾個幽深的鐵胡同,最後來到了一家酒館門前。
酒館的招牌上有幾個用發光二極管盤成的英文子母,由於很多二極管都已經不亮了,如今根本看不出上面到底寫了什麽,只是那鮮血一樣鮮豔的燈光格外刺眼。
老湯停下腳步,面朝酒館的招牌歎了口氣:“只能先住在這兒了,明天我就去給你們報名,不過也不知道接下來還要等多久,最終測試才能正式開始。
”在老湯說話的檔兒,船長已經推開了店門,借著從門框裡投出來的燈光,我看到門旁的鐵牆上刻著一行類似於楔形文字的符號,那好像是一段話,不過我看不懂那些符號,也說不清這段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隨著老湯的腳步進了酒館,才發現店裡除了一個酒保,根本沒有其他人,大廳裡整齊擺放著三張長木桌,每張桌子至少二十米長,在桌子兩側,還有同等長度的條凳。
大概是因為潮氣太重的緣故,這些木頭打造的東西都呈現出一種怪異的深褐色。
我們進店的時候,酒保正所在吧台的角落裡看電視,電視屏幕只有黑白兩色,上面播放的,也是六七十年代的老電影。
這種孤立在深海之中的鋼鐵都市,不但有電力供應,竟然還有電視,怎麽想好像都不太正常。
酒保聽到門口的動靜,便轉過頭來張望一眼。
他一看到老湯,頓時興奮地站了起來,並笑呵呵地張開雙臂,做出一個要和老湯擁抱的動作。
我也是這才看清楚,酒保竟是個侏儒,此時他的雙腳就站在吧台上。
雖說是個侏儒,但從對方的身上,我一點都沒有感覺到自卑,相反,他很自信,而且他的眼睛非常深邃,仿佛是個非常有智慧的人。
老湯滿臉笑容地迎上去,給了酒保一個大大的熊抱。
船長則湊到我耳邊來說:“你看過《》(此系列第一卷於1996年出版)嗎?”
我搖頭,聽都沒聽過。
船長撇撇嘴,直接換了話題,他朝酒保揚了揚下巴,看似隨意地說了聲:“他叫緹利昂,外號小惡魔。”
當初我真的以為他說得是兩個話題,後來才知道不是。
小惡魔緹利昂,就是《》中的人物,而且好巧不巧,這人也是個侏儒。
老湯剛剛撒開小惡魔,小惡魔便突然抓起吧台上的煙灰缸,對著老湯的腦袋就是一缸子,老湯躲閃不及,當場被砸了個七葷八素,膝蓋一軟就栽倒在地。
“這是你欠我的,”小惡魔隨手將煙灰缸扔在一旁,而後又衝著老湯露出了笑容:“歡迎回來。”
老湯捂著腫得跟小山似的額頭,一臉的無奈:“我靠,你丫夠狠的啊,動手前都不帶通知一聲的。”
小惡魔意味深長地撇撇嘴,而後又笑著朝大家打招呼:“你們喝什麽?這頓我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