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這個人和我師父的關系非常好,在見到我師父的那一刹那,他的兩隻眼睛都在放光。
茶館外部給人的感覺還算乾淨明朗,可茶館內部卻非常暗,不是采光不好,而是裝修用的材料都是灰暗色調,也不知道這家店的老板是不是審美有問題,他恨不得把整個店面都弄的一團黑,就連牆壁上都貼著深顏色的木板。
再者,店裡的燈光也比較暗淡,走在與店門相連的走廊裡,我就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這種感覺,和我當初置身於靜雲山山坎的時候非常相似。
直到穿越走廊,看到被陽光照亮的櫥窗,心裡頭的那份壓抑才終於得到些許釋放。
坐在櫥窗邊的老外猛地站起來,衝我師父張開了雙臂。
師父走上前去,給了他一個熊抱,而後才調侃似地說道:“你選的這地方,還真附和你的風格。”
對方笑得十分爽朗:“這回我最起碼還坐到窗邊兒來了,要是擱過去啊,我指定找最難見光的地兒貓著呢。”
他說話的時候,我仔細觀察了一下他的口型,說得是英文,但傳到我的耳朵裡就變成了中文。
問題是中文就中文吧,為什麽這聲音傳到我耳朵裡,帶著一股濃到不能再濃的京片子味兒呢?
這是我頭一次正兒八經聽到外國人親口說話,不過不得不說,體驗不是特別好。
這時師父回過身來為我介紹:“老湯,全名湯姆威廉姆斯,鋼鐵娘子號的大副,以前在海上的時候,他可沒少照顧我。這是我徒弟,蓋棟,修為比我高,城府比我深,性子比我溫和,再過兩年,我打算讓他跟著你一起出海。”
老湯似乎刻意忽略了師父最後半句話,笑著對我說:“我這個名字,放在你們的國家,就和愛國、愛軍差不多普遍。”
他這一次是刻意用中文說話,我反倒覺得這樣的口音正常多了。
我不是說京片兒別扭,我只是覺得京片子套在那麽一張臉上,實在算不上和諧。
老湯是那種一看就常常暴露在陽光下的人,他那張蒼老的臉上留下了不少紅色的曬斑,以及長時間在陽光下暴曬而凝聚起的皮膚色素,再加上他身材魁梧,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摻雜了一絲絲野氣的溫和,怎麽看,都像個常年在農場裡穿梭的老牛仔。
試想一個老牛仔甩著繩索套向羊群,一邊用地道的京片子吆喝一聲:“走你!”,那該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我笑著對老湯說:“您說英語就成,我聽得懂。”
老湯朝我豎了豎大拇指:“你這口音,比我都地道,要不是提早知道你是老杜的徒弟,弄不好我還以為你是一老美呢。”
我笑了笑:“我說得是中文。”
聽我這麽一說,老湯頓時就愣住了。
我又開口道:“真的是中文。”
這一次老湯特意盯著我的口型,當他確定我說出來的確確實實是中文後,臉上的驚訝頓時被放大到了極點。
過了好大一陣子,老湯才稍稍回過神來,他一邊朝茶幾後面坐了過去,一邊對我師父說:“你這徒弟,還挺特別哈。”
師父招呼所有人落座,等大家都坐瓷實了,他才湊著身子對老湯說:“我徒弟到底能不能上你的船,給個痛快話。”
老湯故作無奈:“這事兒我說了也不算數啊,你得問船長去。”
師父就笑了:“行,你就別蒙我了,鋼鐵娘子號上的歷任船長,說白了都只是個舵手而已,那條船真正的主人,是你。”
老湯可能是覺得蒙不住我師父,有些煩躁地撓了撓頭,隨後又歎了口氣,
說道:“船上現在最缺的,就是作戰人員,我們倒也確實樂意要你們這個行當裡的人,反正以我對你們這個行當的了解,但凡在裡頭混過的人,就沒有一個不能打的。可問題是……”話說到一半,老湯也朝我師父這邊湊了湊身子,並將聲音壓低:“問題是,我不想讓你的徒弟上船。就咱倆這關系,我可不希望你親近的人出什麽事兒。”
師父不由蹙眉:“怎麽,聽你這意思,現如今海上的形勢,和以前不一樣了?”
“大不一樣了,”老湯歎氣道:“自從吳老板失蹤以後,大海上的妖魔鬼怪就好像失去壓製了一樣,全特麽蹦出來作亂了,從九六年到現在,海市已經折了四十多條船了,每一條船上的人,都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啊。”
“這麽嚴重?”
“何止啊,現在海市裡頭有傳言稱, 說是,如今在海上作亂的那些東西,都是一些數千年前被封印的古神,以凡人的能耐,根本奈何不了它們。”
乍聽到“古神”這兩個字,我心中頓時緊縮了一下。
這讓我想起了在靜雲山寶庫中聽到的嗡吟聲,以及那句無比清晰的呢喃:“我在深海……”
就聽師父說道:“知道你們為什麽乾不過那些東西麽?”
老湯搖頭:“為什麽?”
他一邊說話,一邊端起茶杯,往嘴裡灌了一大口茶。
師父咧嘴一笑:“因為我沒出海。”
聽師父這麽一說,老湯差點把嘴裡的大半口茶水給噴出來:“你這人怎麽越老越不害臊了我發現。”
師父先是笑笑,而後也不打算繼續廢話,直接逼問:“你到底讓不讓我徒弟上船,給句痛快的!”
這下老湯就為難了:“如果他的修為真比你高,這麽強大的戰鬥力,我當然想要啊,可這年頭海上也確實太危險,我是真不想讓這麽一小孩兒去犯險。要不這麽著吧,我這兒有本筆記。”
說著,老湯就從隨身攜帶的皮包裡摸出一個非常厚實的筆記本,朝我遞了過來。
我雙手接過本子,就聽老湯接著說:“你好好看看這本筆記,明年這個時候,我還來魔都,如果到了那時候,你還打算和我一起出海,就來茶館找我。你這不也是剛上大學麽,正好也借著這一年時間把學業上的事兒擺平嘍。”
我看了看手中的筆記本,問老湯:“這是什麽?”
老湯再次壓低了聲音,用一種神秘兮兮口吻說:“黑暗中的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