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很奇怪的動物,在一些特定的場景中,越是不願想起什麽,什麽就越要鑽進腦子。
如同在婚禮現場,渴望脫單的單身狗為了掩飾自己饑渴的內心,外表裝作毫不在意的同時,滿心想的卻是,自己是婚禮的主角。
夏仁也是這樣,他睜大了眼睛,努力保持清明,臆想的種子早已開花結果,浴室內到處都是女鬼那張長滿蛆蟲的鬼臉,烏青的爪子在浴鏡內攀爬著,隨時會抓過來,用尺長的烏黑指甲,刺穿他的胸膛。
甚至,女鬼並未露出的長舌,都在夏仁的臆想中纏住了自己的脖子。
“朱勝!”
夏仁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呼喚著,盡管他瞧不起朱勝,但此刻卻成了他壯膽的一劑猛藥。
人,果然是害怕孤獨的。
這貨不會是嚇死了吧!
喊了一聲沒有動靜,夏仁用腳往朱勝倒地的位置踢了過去。
帶起一陣輕風,夏仁踢了個空。
人不見了!
夏仁面露駭然的神色。
一個大活人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同在一個空間內,朱勝本是夏仁壯膽的依托。
結果,朱勝竟然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朱勝失蹤,給夏仁的恐懼徒增巨量陰影。
不行,我要趕緊離開這鬼地方。
夏仁摸了摸額頭,一股清涼的感覺傳來,讓他的目光落在了浴室門上。
離開浴室。
潮水般的危機感漲起,讓夏仁選擇了唯一的解脫方式。
雙手握拳,全身牟足了勁。
不過兩米的距離,仿佛一道天塹。
夏仁張嘴吸了口氣,一腳蹬地,猛地衝了出去。
眼看著就要靠近玻璃門,夏仁已經伸出了右手,往門把手狠狠抓去,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打開這扇恐懼之門。
就像溺水者拚命掙扎,只為了透口氣。
斜刺裡,一道黑影狂撲了出來,快若疾風。
沒有任何征兆,就像從浴鏡中鑽出的惡魔。
夏仁連鬼氣都不曾感應,就被黑影掐住了脖子,身子斜退幾步,撞到了身側的牆壁上。
“啊.......鬼........”
嘭的一聲,夏仁後背撞到牆上,疼的他眼冒金星,大張的嘴被脖子壓住了氣管,連喊聲都斷了。
黑影力大如牛,隻一招就把夏仁死死的摁住,無論夏仁怎麽反抗,都是無濟於事。
強烈的窒息感傳來,夏仁伸長了舌頭,雙手本能的抓緊脖子上的手腕,使出吃奶的力氣,都掰不動分毫。
有體溫,不是鬼!
感受到手掌中的熱量,夏仁眼珠開始凸了出來,眼前的黑影有著明顯的輪廓。
濃眉大眼,方臉平頭,大張的眼眶雖是露著瘮人的眼白,夏仁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想要掐死自己的人。
正是突然消失的朱勝。
這貨的力氣可真大!
看樣子還處在昏厥狀態,難不成是鬼上身,怪不得一點鬼氣都沒有。
大腦缺氧,夏仁的意識逐漸模糊起來,他總算是想到了一種可能。
和朱勝一塊長大,夏仁很清楚朱勝的秉性,除了外表凶蠻,並不凶殘,就是再恨自己,也不會對他下殺手,何況,他現在還是幫著朱勝救虎子。
但夏仁若真就這麽死了,朱勝就是名至實歸的殺人凶手。
動機就是,憤怒丈夫殺死妻子初戀情人。
夏仁嘴唇翕動,
他想喚醒朱勝,聲音卻被卡在了喉嚨裡,無法言語。 隨著窒息感加重,夏仁甚至都看不清朱勝的模樣。
不行,我不能死在這裡。
夏仁心裡咆哮著,雙手往身周胡亂抓去。
垂死之際,夏仁掌心一涼,摸到了浴淋的開關,平時隨手就能做到的事情,此刻,夏仁拚盡全力才將開關按了下去。
嘩啦一聲,冰冷的水從灑頭噴出,如同瓢潑大雨,瞬間將夏仁二人淋的通透。
夏仁沒指望冷水能趕跑女鬼,但至少能讓朱勝清醒。
“啊,有鬼!”
一道聲竭的慘嚎恐極而發,朱勝眼白一翻,露出滿眼驚怵的神色,雙手終於松開夏仁抱住了腦袋。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麽。
夏仁軟倒在牆上,靠著牆壁支撐起身體,發出哮喘般的喘氣聲,猛地咳嗽起來。
即便身體難受的要命,夏仁依舊死死的盯著朱勝身後。
陰風呼嘯,鬼氣森然,垂直落地的水珠被陰風刮的往夏仁倒流了過去。
一隻蒼白到發青的胳膊倏地從鬼氣中伸出,五指如鉤,鋒利的指甲像貪婪的獠牙一般,往夏仁當胸抓去,仿佛一條巨口暴張的蟒蛇。
手抓在夏仁眼前遽然放大,甚至胳膊上潰爛的屍斑都清晰可見。
“啊!”
夏仁暴喝一聲,一拳對著鬼爪對轟了上去。
沒有拍打聲發出,夏仁隻覺一拳砸在了僵硬的冰塊上,手爪相擊處騰的冒起一陣青煙,鬼爪就觸電般縮了回去。
陰氣消散,鬼氣再次不見了蹤跡。
夏仁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緊張的打量朱勝,見朱勝蜷縮著身子蹲在浴室一角,劇烈的抽搐著,才稍稍松了口氣。
看來,以這女鬼的實力,還無法控制有意識的人。
方才對擊一拳,女鬼暫時藏起來了。
夏仁痛苦的彎著腰,攤開右手,只見掌心烏黑一片,不過在一圈圈白光的作用下,逐漸恢復正常的膚色。
是了,聽那些孤魂野鬼說過,我的正氣能淨化鬼氣。
和女鬼比起來,孤魂野鬼只是最低級的鬼魂,我甚至不用什麽動作,直接就能穿過孤魂野鬼,僅憑身上的正氣就能讓其化為烏有。
可這女鬼有著一品鬼卒的修為,自己並不能穿過她的身體,反是觸摸到了實體,一擊之下,各有損傷。
現在,這女鬼已經完全失去理智,看來,只有把她打服帖了,才能說上話。
就如同對付瘋狗,最好的辦法不是轉身逃跑,而是擼起袖子好好的乾上一場。
夏仁咳嗽了一陣,終是緩過氣,啪的一聲關掉了浴淋。
這才嗅到一股惡臭從手上傳來,仿佛他剛才對上的不只是一隻鬼爪, 而是伸進了糞坑。
毀我容貌,無顏見君,我要殺了他們。
難道,這蹲坑下就是女鬼的埋骨之地,她現在的樣子是被朱勝一家三口的屎尿造成的?
一臉潰敗的傷口,爬滿惡心的糞蛆,還有這種臭不可聞的糞水味,看來八九不離十了。
既然女鬼要殺了朱勝一家,為何要從一個嬰兒下手,而且以她能和我抗衡的實力,折騰了一個月也沒能殺死虎子。
這很反常。
想起女鬼的囈語,夏仁思索起來。
思路在幾個時間點和關鍵線索上來回跳躍著。
女鬼容貌被毀與糞水有關,虎子出生回家後女鬼才開始動手,鬼官說虎子得了他的文星,而女鬼又說無顏見君。
相傳,文星與天上的星宿感應,具有先天的陽性,莫非,是虎子的排泄物毀了女鬼的容貌。
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釋為何只在虎子出生後,女鬼才出來作亂。
而且,一般人的排泄物絕對傷不到有一品鬼卒道行的女鬼。
恰好虎子還是個嬰兒,行動全靠朱勝夫婦,女鬼便將一切算到了朱勝一家頭上。
奈何虎子有文星護佑,朱勝一家受文星庇護,女鬼無法直接下殺手。
這才想著用鬼氣一點點的蠶食虎子的生機,只要虎子一死,朱勝一家必遭滅門之禍。
而女鬼留在這裡的原因,必定和鬼官有關,或者說,女鬼存在的執念,就是為了等鬼官!
將前因後果聯系在一起,夏仁倒吸了口冷氣,心中恍然。
似乎,他有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