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怨氣,比上午還要強烈!
夏仁盯著壓花玻璃門上的人影,如同被凶獸鎖定,不敢移動絲毫。
如果眼神能殺死人,夏仁相信,一定是這種。
至於這麽深仇大恨麽!
就算是鬼,要練出如此怨毒的眼神,至少也得上十年的功力。
而怨氣的由來有多種。
最常見的莫過於由愛生怨,積怒成怨。
要說是感情,女鬼不可能喜歡上一個繈褓中的嬰兒,更沒理由對朱勝動心,要是對朱勝有什麽想法,被捉弄的肯定是李秀梅。
難道是鬼官!
身後鬼與我牽連,說的莫非就是男女之間藕斷絲連的情感。
所謂癡男怨女,因為得不到對方的愛,女人最易生怨,而且,積怨成災。
如此說來,這龍鳳墜就是定情信物了!
人在極度恐懼的時候,最容易遐想,心理防線也十分脆弱,一旦身心奔潰,人就會成為恐懼的傀儡。
夏仁盡量引著自己的思路往推理上想,倒是越想越靠譜了,捏住墜子的手忍不住抖動了一下,發出叮當脆響。
黑暗中,叮當聲雖是清脆,卻微不可查,只是在寂靜的環境中,任何一點聲音都能被無限放大。
夏仁的心跟著顫動了一下,全身的神經繃緊了,連瞳孔都在慢慢放大。
果然,鎖定自己的眸光變了,出現了短暫的猶豫,而後帶著悵然的警告移開了方向。
夏仁壓抑的松了口氣,額上的冷汗順著臉頰滴落下來。
女鬼肯定是聽到了龍鳳墜的聲音,如果她認得龍鳳墜,就說明女鬼和鬼官是老相識。
說不準,還是老相好。
“夏仁,怎麽辦?”
正在夏仁感悟著女鬼的情緒變動時,朱勝再也憋不住了,猛地抓住夏仁的腳裸,顫聲問道。
怕黑是人的天性,特別是明知呆在鬼屋裡,卻看不見聽不到的時候,腦子裡的恐怖因子會被瞬間放大。
夏仁被朱勝嚇了一跳,差點從床上跳出去,伸手摸了摸胸口,才站起身來。
“來都來了,自然要去見一見。”
夏仁摸了摸鼻子,感覺思路連貫起來。
一個人如果滿身怨氣就會失去理智,做出很多有違本心的事情,鬼既是人的魂魄,所想所做與人無異,因為意念強大的原因,只會更加感情用事。
這女鬼除了怨恨,還有惆悵和警告的情緒波動,就說明並未完全失去理智,特別是警告這層含義,反饋給夏仁的信息就是不想傷害自己,或者,對自己心存忌憚。
“也許,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夏仁抹了把冷汗,抬腳往浴室走去。
談話的目的,就是解開女鬼和朱勝家的因果,至於籌碼,夏仁摸了摸袋子裡的墜子,是時候驗證自己的猜想了。
“和鬼談話!”
見夏仁的動作,朱勝咽著口水爬了起來。
和鬼碰面,談話是不可能的,就像食物鏈中,低層遇上高層一樣,除了被吃,就是祈求。
朱勝的想法很簡單,萬一見到女鬼,先下跪磕頭,然後求女鬼放過虎子。
二人剛動,就從浴室內傳出了劈裡嘩啦的流水聲。
高流速的水珠砸在地上,聲音異常的嘈雜刺耳。
伴隨著水流聲,還有女子斷斷續續的囈語。
仿佛一個怨婦躲在暗室裡拿針刺人偶時,喊出的詛咒。
突然出現的聲音,讓夏仁心跳加速,
血液反是結凍。 他現在雖是個身負正氣的道士,卻沒練過膽,更沒練過手。
還沒入門,就被宣布出師了,荒唐的讓他臨陣慌亂。
“啊.........”
朱勝差點失聲尖叫,幸虧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隻發出阿的一聲怪響。
夏仁回頭瞪了朱勝一眼,這貨拚命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臉色慘白的就像窗外的月光,意思是他上次聽過這種水聲,卻沒有女子的聲音。
二人靜站了一刻,見浴室裡的聲音沒有變化,夏仁打了個手勢,才躡手躡腳的湊到了浴室門口。
月光如水,冰冷淒涼,透過壓花玻璃,照出一道紅色的影子,站在噴淋的位置,晃動著。
夏仁貼著玻璃往裡邊張望,除了陰冷的鬼氣,竟有種偷,窺的感覺。
再怎麽說,裡邊的也是女鬼,而且,看情形,應該是在洗澡。
虎子等不了了,而且她今天不也偷看我洗澡了嗎,只是說清事情而已,看鬼又不犯法。
夏仁深吸了口氣,單手握住門把手往裡邊推開。
朱勝既害怕又好奇,想起夏仁說自己開了天眼,便按耐不住,靠在夏仁身上,瞪圓眼珠往門縫內瞧去。
浴室門開了一角,一股幽冷的陰氣撲面,從門縫外射進來的月光正好照在一個紅色的人影上。
此刻離的極近,夏仁才看清楚女鬼並非穿著古式旗袍,而是流行於明朝青樓女子間的閨秀服。
連體霞帔,束腰襯胸,卻無披帛,盡顯女人風韻,這在明代算是最開放的穿著了,因違婦道,只在青樓夜坊流行。
本是遮掩閨秀服的及地長發飛灑開來,仿佛無數條黑色毒蛇在浴室的天花板上蠕動。
女鬼長發散開,披頭露面。
一張被硫酸潑過的面孔發出惡臭的氣味,坑坑窪窪的腐肉在臉上倒翻著,露出森森白骨,無數條長蛆從白骨內鑽出,將一道道青紅的膿液從腐肉內攪了出來。
一雙雞爪般的手爪不停的在臉上抓撓著,漆黑的指甲卷起腐肉,仿佛要將蛆蟲全都揪出來,每抓一次,面容就猙獰一分,聲音也惡毒一分。
“容貌盡毀,無顏見君,我要殺光他們,殺,殺,殺........”
女鬼空洞的眼眶中,一雙血紅的瞳孔直勾勾的盯著探進來的二人,惡毒的聲音勾魂奪魄。
夏仁被女鬼的面貌嚇懵了,張大嘴巴差點沒回過氣,見女鬼腐肉四濺的額頭上有個黑霧連成1字,才有了一點底氣。
雖然看鬼不犯法,但卻是要命,還好只是和自己相當的一品鬼卒,
“你........”
夏仁多少是見過幾次鬼的人,瞥了一眼,就將視線從女鬼的鬼臉上移開了,鼓起勇氣正要說話,身後的朱勝發出一聲見鬼的慘叫,如遭電擊般抽搐了一下,雙眼翻白,對著夏仁就倒了下來。
朱勝五大三粗,體重如牛,夏仁本就嚇的不輕,被這麽一壓,直接往浴室內撲了進去。
“啊,豬狗剩!”
吱呀一聲,玻璃門被撞開,夏仁慘叫一聲,將積蓄已久的恐懼一股腦的發泄了出來,雙手保持著推門的姿勢,對著眼前的女鬼衝了過去。
他本來隻想問問女鬼為何要捉弄虎子而已,這下,怎麽都說不清了。
嘭的一聲,朱勝笨重的身體砸在了浴室地板上,和朱勝同時落地的,還有重重關上的玻璃門。
夏仁撲了個空,雙手撐在冰冷的牆壁上。
流水聲戛然而止,被玻璃門擋住,皎白的月光只剩下淡淡的幽光,將浴室照的昏黑詭異。
隨著夏仁轉動身體,四周的牆壁上都是變幻的黑影,每一道都和女鬼有幾分相似。
被關在逼仄的浴室內,空間的壓迫感和無盡的恐懼同時襲來,讓夏仁有股窒息的感覺。
更要命的是,鬼氣居然不見了!
夏仁抑製著沉重的喘息聲,聽著咚咚咚的心跳,將身體死死的貼緊牆壁,瞳孔放大,恨不得將整個浴室都裝進眼裡。
夏仁,你是身負正氣的道士,千萬別被鬼嚇倒了!
心裡的恐懼,仿佛噬骨之蛆,正在蠶食著夏仁的理智。
夏仁用指甲掐著掌心,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他很清楚,女鬼隱在暗處,靜靜的窺視著自己,隻待自己心理防線潰堤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