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雲鎮有十村三坳,三坳地處偏僻的山區,分別是夏家坳,朱家坳和李家坳。
除了夏家坳的人外出務工經商外,朱家坳和李家坳還有不少居民。
自打進了朱家坳,夏仁一路低頭趕路,避免和這個坳子裡的人碰上。
和夏家坳毗鄰,朱家坳有不少人認得夏仁。
而夏仁現在的模樣,除了狼狽,就是狼狽不堪。
並非夏仁怕奚落,只是樹要皮,人要臉,能少作賤自己,何必要去找罪受。
日上三竿紅天邊的時候。
夏仁走到了道路的拐彎處,七字彎轉角一側是一棟新砌的樓房。
樓頂蓋了琉璃瓦,樓面貼滿拋光磚,裝上不鏽鋼門窗,雖入不了縣城,但在這坳裡,這裝修已經算是高檔了。
“沒想到連這貨都混的有模有樣了。”
迎著樓房,夏仁忍不住哼了一聲,除了不屑,竟是有點嫉妒。
他認識這樓房的主人,也知道這樓房以前是什麽破敗樣。
見樓房前挨著水泥路的垻子上擺了兩張大圓桌,幾個人正圍著桌子磕瓜子聊天,夏仁將頭低到胸前,步子邁的更快了。
“要飯的,我見你有點眼熟,別跑那麽快,抬起頭來讓姐們瞧瞧。”
嗶嗶兩聲,熟悉的女聲傳來,從垻子上走過來兩個人,將夏仁堵住了。
似乎,是在有意等自己。
夏仁有些惱火,就不能讓他安靜的走過去麽。
“嘿,要飯的,花姐喊你了,趕緊給哥站住。”
見夏仁沒有停下的意思,兩個光著膀子的男子一左一右拽住了夏仁的胳膊。
說話的男子還刻意顯露出自己胸前的狼頭紋身,張口衝夏仁噴了口煙霧。
嗆的夏仁咳了一陣,掙扎不開,隻得扭頭往坐在山地摩托車上的女人看去。
黃色卷發,圓臉圓眼,身材顯胖,卻很豐滿,穿著一條裹胸的吊帶裙,胸前的拉鏈都快被撐開了。
居然是自己發小的妹妹,李秀花。
剛才騎在摩托車上罵自己的時候,夏仁也覺得有些眼熟,只是染了頭髮沒認出來。
“嗬,天啦,姐夫,我就說我沒看錯,真的是夏仁!”
李秀花也認出了夏仁,像見了西洋鏡般,一屁股滑下摩托車,往夏仁跑了過來。
“快放開我,你才是要飯的。”
熟人相見,夏仁羞愧的想找條地縫鑽進去,但轉念一笑,自己已經這樣了,逃避也沒有退路,乾脆昂起脖子,破罐子破摔。
“大力,小力,快撒手,這就是我跟你們提過的,霞雲鎮高材生,某某公司老總,夏仁。”
李秀花捏著鼻子,鄙夷的打量著夏仁,滿臉嬉笑。
“哈哈,高材生,老總,我看是要飯學院的高材生,丐幫老總吧。”
兩個男子松了手,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夏仁整張臉倏地黑了。
這兩年他是受了不少白眼,奚落挖苦的話聽的耳朵都能起繭子,但被這幾個人嘲笑,還是掛不住臉。
李秀花家是李家坳有名的破落戶,在夏仁念小學的時候,經常連飯都吃不上,和她姐姐來他家蹭過不少飯。
現在,不僅不念蹭飯之恩,還狗眼看人。
至於大力小力,在自己去縣城上中學的時候還穿著開襠褲玩雞屎,今天都能抓著自己學黑社會了。
夏仁再次體會,什麽叫龍遊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聽到外邊的嬉笑聲,
從屋內走出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 漢子濃眉大眼,方臉平頭,膚色黝黑,卻穿著白襯衫,黑西褲,腳下的皮鞋擦的鋥亮,有點像土狗子穿洋裝。
“嘖嘖嘖,還真是賤人!你這是摸魚掉塘裡了,還是開車翻河裡了,整的跟泥拔子似的,專程來惡心我嗎。”
來人咧著大嘴,看向夏仁的眸光除了鄙夷,更多的是痛快。
似乎對夏仁現在的落魄樣很滿意。
夏仁咬牙咽了口氣,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屋子的主人,自己發小,朱勝。
可他不記得什麽時候得罪過朱勝。
由於夏仁是建字輩,坳子裡的老人多喊他建仁,後來老人基本都歸天了,也就少有人記得他的輩分,現在被朱勝喊出來,陰陽怪調,比直接罵他還刺耳。
不過,朱勝在朱家祠堂是苟字輩,見朱勝印堂發黑,籠罩著一團和坳子口那些孤魂野鬼般的鬼氣,夏仁也笑了,開口道:
“狗剩,我看你病的不輕,怪不得胡言亂語。”
有鬼氣,肯定是招惹了什麽鬼,從坳子口那些孤魂野鬼的行為來看,沒有因果,鬼是不會主動弄人的。
“你才有病,看看你混的什麽樣子,上次夏利哥說你破產了,我還不信,原來,你比夏利哥說的還慘,還有臉躲回老家。”
朱勝哪裡還容得下夏仁半句,指著夏仁的額頭,張口就大罵起來,頤指氣使的模樣仿佛呵斥下人。
這年頭,落魄的男人,如過街老鼠,任人喊打喊罵。
“不信拉倒,後會無期。”
夏仁漲紅了臉,偏偏又沒有發作的底氣,看著身周這幾張醜惡的嘴臉,比鬼還醜陋。
但現在的他惹不起,只能躲,狠狠的撂下一句話,夏仁轉身就走。
“夏仁哥,等一下。”
夏仁剛走幾步,一個女子從屋裡跑了出來,並快步追上了夏仁。
夏仁微微一怔,沒想到自己這個樣子,還有人會喊他夏仁哥。
“秀梅!你怎麽在這裡!”
夏仁轉身,心裡有些觸動,李秀梅和朱勝都是自己的發小,三人還一起念了中學,多年未見,有股自然的親切感。
李秀梅身材高挑,烏黑的長發被束在腦後,現出好看的鵝蛋臉,柳眉杏眼,膚色雪白,盡管穿著一身寬大的黃格子睡衣,卻掩不住前凸後翹的大好身材。
以前,李秀梅就是三個坳子出了名的坳花,幾年不見,出落的更漂亮更有女人味了。
不過,話剛出口,夏仁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李秀花喊朱勝姐夫,而李秀梅飽滿的胸脯有些鼓脹,胸前的睡衣上還有未乾的奶漬,顯然是處在哺乳期。
夏仁知道朱勝一直在追求李秀梅,看來是得手了。
那這裡就是李秀梅的家了。
“賤人,你瞎說什麽了,秀梅是我老婆,這裡是她家,怎麽不能在這裡。”
朱勝得意的攬過李秀梅的纖腰,似乎在向夏仁炫耀。
“你放開,我們好歹是老同學,你怎麽能這樣對夏仁哥。”
李秀梅似乎不怎麽配合,一把扯開朱勝的大手,衝夏仁說道:
“夏仁哥,既然來了,就到屋裡坐坐,吃過飯再走吧。”
夏仁鼻子有些酸,見李秀梅也是印堂發黑,他很想留下來,可一看到朱勝幾人的嘴臉,還是拒絕了。
不知道朱勝一家招上了什麽鬼,但他又不是道士,留下來也未必有用,何況還要看人臉色。
“秀梅,他都沒臉見人,你就讓他走吧。”
“是啊,姐,你看你當初的決定是多麽明智,一個乞丐而已,還留他吃飯,別忘了,今天是祭祖,要為虎子祈佑的,可別嚇到朱家的祖宗。”
見李秀梅還想挽留夏仁,朱勝和李秀花爭著勸說起來。
夏仁本是要走的,聽兩人一說,反倒停下了。
開什麽玩笑,他連鬼都見了,還怕見人!
而且,聽李秀花的話,李秀梅對自己似乎有過意思,既然如此,他就要賴在這裡,惡心朱勝。
夏仁一旦決定,直接就往裡屋走去,完全不理會背後鄙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