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情況,複雜多變,隱患重重,或許不容樂觀,令人頭疼,但所幸,也就此一隅罷了。對於處在初生上升期,國力也遠未發展到巔峰的大漢帝國而言,也不可能處處都是問題,都是隱患。
大漢四境,數來數去,也就北方的契丹,最具威脅,或者說能夠對大漢產生威脅。不只是歷來農耕文明對遊牧文明的警惕與排斥,更因為遼國的體制,那些漢製、漢禮、漢臣,是最為大漢的貴族與士大夫階級所忌憚的,因為那意味著契丹入主中原的野心與文化基礎,這十分遭有識之士嫉恨。
而事實就是,大漢的統治階級,寧願北方是一個愚昧、野性的遊牧部族,也不願意看到一個糅合了漢家文化制度的半遊牧、半封建的王朝長期存在。
如今的大漢帝國,與原史同期的宋王朝不可同日而語,對北方的強鄰的態度與應對措施自然也不同。大宋是沒辦法,打不過,就是打不過,大漢則是尋得機會,就要北上,尋求滅了“遼”。
在一統天下之後,作為帝國周邊唯一的一個具備威脅的龐大勢力,大漢對契丹遼國的關注也持續上升。兩國的交流,也愈發頻繁了。
作為東亞地區的老大與老二,相互接壤,國境線漫長,漢遼雙方,也不可能沒有交流,不管是友好的還是惡意的,雙方之間,往來堪稱密切。
尤其民間,山陽、燕山兩道,邊市貿易發展到開寶四年,已然十分繁榮。不要把契丹當作純粹的蠻夷,佔據著東北以及廣袤無垠的草原,其物產可一點都不貧瘠。來自草原的牛馬羊駝以東北的藥材毛皮,在中原可市場都是十分受歡迎的。
漢遼大戰血肉橫飛的場景,歷歷在目,雙方將士的屍骨,尚有露於野者,然而兩國之間,卻在複雜矛盾的政治背景下,保持著“友好”往來。
也可以想見,說友好,但不可能真正友好。有和諧安寧的一面,自然也有矛盾衝突之時,邊市上也不是沒發生過契丹搶掠的情況,漢軍北出關城“搜捕匪盜”,同樣也有“照顧”契丹部族之時。
只是,始終保持著一種整體的穩定,都克制著。並且,在開寶三年,遼國往東京送來了一名宗室女,名叫耶律翎,十八歲的豆蔻年華,為此,劉皇帝也回贈了一名“公主”。
自漢遼大戰以來,已經七年多了,通過這麽長時間,遼國國力軍力都有所恢復,休養生息可不只是中原的專利。
而在這七年中,除了消除叛亂,安定臣民,鞏固統治外,遼國對外主要辦成了兩件大事。
其一就是西征高昌,滅西州回鶻,其戰果前面已敘,此處不表,效果也很明顯,遼國回了一大口血。
不過,因為這一年多來,與黑汗王朝對上了,鏖兵日久,使得戰爭紅利不複此前,反而空耗兵力,對於西域之事,遼國內部也出現分歧了。
一部分人覺得也撈夠了,希望放棄西域,減少無謂的損失,撤軍東返;一部分人則舍不得西域那快樂,堅持要守住西域,繼續創造財富,甚至提出,繼續增兵,把膽敢與大遼作對的黑汗王朝給滅了,全據西域,盡取其錢財牲畜。
對此,遼主耶律璟也尚在猶豫,不得不猶豫,若是黑汗像高昌回鶻那般好打也就算了,關鍵那時塊不好啃的硬骨頭,而南邊的大漢,又不得不備,因此,對於西域之事,契丹永遠不可能投入太雄厚的力量。
而對於西域這塊寶地,又著實舍不得,來自西域的財富,近幾年可讓耶律璟闊綽了一番,連賞賜臣子都大方不少。
與西征相比,另外一件事,就顯得不那麽轟轟烈烈了。在大漢開寶二年冬,朝廷忙著平定東南吳越叛亂之時,遼主耶律璟以東京留守高勳為主帥,發兵滅了盤踞在其後花園的定安國。
這個由渤海遺族組建的彈丸小國,在遼國真正下定決心要殲滅它時,卻也沒有什麽反抗能力,結果也沒什麽意外,城破,國滅。
由於前一年,定安國的貴族們,曾希望能夠內附大漢,由於地理路程限制,朝廷拒絕了。但是,為了安撫之,由大漢出面,邀高麗、定安共商其事。
畢竟,定安國背靠高麗國境,於是,其國雖滅,卻有不少貴族百姓,南逃至高麗境內,接受高麗國的庇護。只有少數人,浮海而來,投靠大漢,被安置在登萊一帶。
這少數人,算是幸運的,除了旅途艱難些,但到大漢之後,財產性命得到了保障,有一棲身之地,表現得好,還有入籍的機會。
而被高麗收容的那些人,日子可就淒慘了,據聞,很多人被敲詐勒索,只能為奴,寄人籬下,飽受壓迫,發展到後面,很多人選擇逃回遼國,寧願做契丹人的順民。同樣是被奴役,至少契丹還強大些。
高麗對於定安國人的做法,實則讓朝廷很不滿,此事本是大漢牽頭的,結果高麗表現得如此貪婪不義,甚至是在打朝廷的臉面。
雖然沒有發作,但大漢與高麗之間的關系,開始出現裂痕了。尤其是,東北後面的局勢,沒有如大漢君臣所期待的那般發展。
在高麗收容定安國人後,果然觸怒了遼軍,高勳親自領軍叩邊,一副要打高麗的樣子,畢竟,滅定安國實在沒費什麽軍力。
對此,高麗國的應對倒顯淡定,一面增兵加強邊境戍守,一面又準備了大量的酒肉食物用以犒賞遼軍,姿態做得很足。
最後,兩國沒有打起來,高麗把一部分定安貴族的頭顱斬下,送給高勳,以示誠意。於是,遼軍耀武揚威一番後,果斷撤軍,打高麗,他們還沒有那個計劃。
東北的局勢詳情傳到大漢後,自劉皇帝以下,無不憤慨,高麗國表現太過,行事全然沒有考慮大漢朝廷的感情。
對定安之事,遣人問罪王昭,結果王昭表示邊境之事,都是地方的將領擅作主張,他不知情,當即徹查。然後,在漢使歸來之時,帶回一顆人頭,說已經為定安之事做了處罰,這顆人頭就是給朝廷的交代。
如此做法,如此伎倆,豈能瞞得過大漢君臣的眼睛。真正讓劉皇帝感到氣憤的,是東北傳來消息,遼國與高麗之間,也開始交通往來了, 這可大大觸及了劉皇帝的底線。
為何與高麗交好,對王昭予以支持,還不是想在北伐之時,利用高麗的力量。結果呢,事還沒成,其已露反骨仔本性了。
高麗如此表現,也不是難以理解,只能說,大漢強大之後,帶給周邊國家的壓力太大了。如今,漢強遼弱的形勢明顯,高麗王王昭也不是傻子,當然願意看到遼國能頂住大漢的壓力,他就可安安穩穩做東亞地區的老三,甚至伺隙從中漁利。
當然,與遼國交好,可不代表徹底得罪大漢,與帝國翻臉,仍舊恭恭敬敬地侍奉著,每年使者貢物不斷,但大漢想要干涉其軍政,顯然也是不可能了。王昭希望的,還是能夠在漢遼之間,左右逢源。
然而對此,劉皇帝是真的惱火了,一度將高麗的貢物給摔到地上,大罵王昭,說他翅膀硬了。但是,憤怒之余,卻真拿此事的高麗國沒什麽辦法。
或許有些懲治手段,但是使出來真沒有什麽太大的意義,反而會徹底把高麗推向遼國。劉皇帝,畢竟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更不會為憤怒影響思路,但是,心中已然暗暗把高麗記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