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珍和賈璉隻得也告退出來。
賈璉便和賈珍道:“這叫什麽事!且不說咱們居功甚偉,怎麽我感覺好像還是如履薄冰,動輒得咎的樣子。蓉兒為他戰死了倒也罷了,只是大哥哥出力不少,怎麽也才封了個安享伯,卻還無職位,空名一個。當初要不是有咱們七十二莊子做為據點,不斷收買人心,網絡人,他縱然手裡有錢,又能成什麽事!”
賈珍急忙道:“你胡說些什麽!恐隔牆有耳。有什麽話,咱們回我那裡再說。我這空名,也是蓉兒的小命換了來的。若不是如此,咱們別說居功了,只怕又大禍臨頭也未必。”
賈璉聽了心驚,便悄聲道:“大哥哥可是知道些什麽?”
賈珍看看四周,也不答話,隻拉著賈璉便急急回寧國府去了。
到了寧國府,賈珍命人備下了一桌酒菜,自己斟滿了一杯酒仰頭喝乾,卻不說話,只是長籲短歎。
賈璉便道:“大哥哥沒了蓉兒,心裡難受,原本我不該提這話,可若不問個清楚,兄弟這心裡又著實不安。若大哥哥知道些什麽,還望大哥哥別瞞著兄弟才是。”
賈璉說著,親自為賈珍斟滿了酒。
賈珍歎道:“蓉兒雖然不孝,連個子嗣也沒給我留下,雖說死了,卻也得了個驃騎將軍的空名,這倒也罷了。只是咱們活著的這些人,恐怕不妙!”
賈璉聽了,便有些心驚,忙問道:“大哥哥可是聽到了些什麽?”
賈珍頓時便又有些憤懣,怒道:“飛鳥盡,良弓藏。咱們原參與了北靜王舉事,可如今他登上了大位,卻做出讓人意想不到的事來。”
賈璉急道:“何事?”
賈珍呷了一口酒,方道:“你可知道當初蓉兒參與舉事,他帶領的那數百人卻為什麽都穿著莊子上的衣服?”
賈璉道:“為何?”
賈珍道:“就在三日前,那烏進孝的兒子死裡逃生,偷偷跑了來找我。我覺得十分奇怪。我想,他原不是跟著蓉兒一起舉事進宮了嗎,卻怎麽獨自如喪家之犬的逃了回來。我細問之下,方知道,原來他們是奉了北靜王之命,扮成造反賊人去攻打皇城北門,而北靜王方好借著護駕之名帶領大隊人馬進城,誰知西寧王也帶著人馬去了。兩王交戰,北靜王雖然勝了,但也元氣大傷。西寧王自去不提,單說蓉兒之死,卻是令人心驚,大有殺人滅口的嫌疑。”
賈璉想了想,驚道:“莫非蓉兒是死在北靜王的手裡?”
賈珍氣得一拍桌子,忍不住流淚道:“起初我也不大相信,可那烏老七說得有鼻子有眼,說當日他們破北門而入,後又被收編,派了出去從後面夾擊西寧王的軍隊,大勝之後,所剩的人無幾,蓉兒也斷了一條手臂,被手下人護著回城,而他自己卻昏死在死人堆裡,便沒跟著去。誰知待他醒來,正要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時候,卻聽得清理戰場的軍士說,‘若不將這些個莊子上造反的賊人殺個乾淨,皇上心裡恐不踏實,只是他們也死得忒冤枉了些,尤其是賈蓉’。烏老七人也機靈,聽了這話,便沒敢動,硬生生挨了一刀,卻插在腰上,幸不致命,便待軍士走後,趁著天黑掙命逃了回來,卻撞到了我的手裡。”
賈璉驚得說不出話來。
賈珍又道:“如今想來,咱們千算萬算,還是著了道。那北靜王如今得了皇位,豈能讓天下人知道他的真實嘴臉。這可真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賈璉如同大夢初醒,怒道:“原來他是怕他那賊喊捉賊的醜事敗露,招致天下人非議,所以竟然將蓉兒和那一幫手下的人都給殺了!”
賈珍老淚縱橫,歎道:“正是!怪隻怪咱們當時被孫紹祖那雜碎給堵著,所以情急之下劍走偏峰;蓉兒竟也糊塗,明明是叫他去送死啊,他卻也衝在前頭。這種事情,明擺著是見不得光的,成也是死,敗也是死。如今他果然成了冤死鬼,可卻害苦了咱們。”
賈璉驚得頭重腳輕,幾乎坐立不穩,便也倒了一杯酒喝下,定了定神,方道:“事情已經至此,莫不如咱們投靠三妹妹和南安王那邊去,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真的反了。”
賈珍急忙捂住賈璉的口道:“這事我早想過,原本打算前幾日便派人送信去咱們三妹妹那裡的,可一者沒有可靠的人;二者非常時期,只怕也走不脫。如果被探子拿住,搜出信來,卻不是立馬抄家滅族的罪。這事還得從長計議。”
賈璉急得跌腳,便罵北靜王禽獸,賈珍卻一把拉了賈璉坐下道:“你小聲些。咱們如今只等老爺進宮後再說。如果借著敬獻大觀園,咱們府裡博得一時平安,待事態平息了些,咱們再悄悄兒的去。只是這事,還得兄弟你親自去一趟方好,別人也說不得的。如果那南安王真有雄心,咱們再拚死搏它一回。我想咱們兩府裡如今尚保平安,恐怕也是宮裡那家夥還忌憚咱們三妹妹和南安王的勢力。”
賈璉道:“大哥哥這話說的是。如今咱們三妹妹在南安王那裡站住了腳跟,我想宮裡的那家夥也不敢輕易動咱們。若是惹急了,三妹妹說動了南安王,合同西寧王一起造反,必定又把皇宮給翻個底朝天不可,將來誰主沉浮,還不一定!”
賈珍歎道:“咱們也不可大意,小心使得萬年船。這北靜王狼子野心得逞,咱們又知道了他的醜事,只怕他坐立難安,早視咱們為眼中釘肉中刺,遲早是要除去了的。這大權,還是掌握在咱們自己家人手裡放心。將來若是南安王當了皇上,咱們的三妹妹便是皇后了,到時候,骨肉一家,咱們都是皇親國戚,看誰還敢動咱們。”
賈璉聽了賈珍這話,又連忙點頭。
兩人一時又有些興奮起來。
賈璉便道:“不知那烏老七人現在何處?可別讓人抓住了把柄。”
賈珍冷笑道:“你覺得我還會留著他?早到陰曹地府報道去了。”
賈璉大笑,卻又道:“只是如今咱們的莊子都被北靜王的人給控制了,府裡也沒了銀子,這日子可怎麽過。我原想著這改天換地,必然有新貴,咱們就那大觀園還值些銀子,若賣了出去……”
賈璉話未說完,賈珍忙道:“這事休再提。在這件事上,你那烈貨老婆是對的。老爺如今拿著大觀園進宮去敬獻,一者可以脫禍,支使開林笑笑那把索命的刀;二者也可以表明咱們兩府的忠心,讓宮裡放下心來,這清除異己的火便暫時燒不到咱們兩府,咱們方好辦大事。你還不知道,從前和東平王有瓜葛的人,多少都被砍了頭。如今滿城裡都是宮裡派出來的眼線。咱們從此可得小心,沒事別瞎出去晃悠,只在府裡高樂罷了。至於你那混帳老婆,如今大老爺也歸了天,沒人攔你,等過些時候,你一紙休書休了便是,哥哥再給你物色個好的。這天下的好女人多的是,你又擔心什麽。”
賈璉道:“就算大老爺在,也是遲早的事,都巴不得休了她呢。前些年,只是一直礙於老太太和太太,如今老太太也早走了,太太那邊,她們王家的事,老爺也不大理會,且對那烈貨也頗有微詞。恨隻恨,當日孫紹祖那雜碎怎麽隻把她枷在雪地裡,何不乾脆一刀宰了她,一了百了。”
兩人說到投機處,又斟滿了酒。是日,兩人喝得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