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天都黑的很早。
吃晚飯的時候,外公非得拉著鍾天正陪著他一起喝點米酒,鍾天正招架不住,只能作陪。
別看老爺子年紀大了,但是酒量卻是非常不錯的不錯。
二兩酒下去,人一點事都沒有。
“來來來,用勁吃。”
外公操著一口滿是方言土話的普通話,換著筷子往啊香碗裡夾菜,把一塊外圈發黑中間暗紅的東西放進了她的碗裡:“小丫頭,這個東西在你們大城市可是沒有的哦。”
“這是什麽”
啊香眨巴著大眼睛,根本不認識,好奇的咬了一口,眼睛睜大:“哎,別說,超級好吃哎。”
“嘿嘿,那是當然。”
外公抿著杯子裡的白酒,爽朗的笑了起來:“這個叫豬血丸子,用新鮮的豆腐跟豬血外加一點點肥瘦肉沫攪拌在一起捏成鵝卵石的樣子,用煙火熏乾的,下酒必備,外面可買不著,買到的也是工業品,不好吃沒口感。”
“原來是這樣啊。”
啊香認真的點了點頭,很有興趣的聽著。
整個飯局下來,外公給人的感覺都是很平易近人的樣子。
雖然舅舅修的新房已經用上了煤氣灶,但是老年人還是習慣自己燒火,所以老式的柴房還給它保留著,吃完飯以後,外公又拉著鍾天正跟啊香圍在柴房的灶台前,燒柴烤火。
“來,抽煙。”
鍾天正摸出兜裡一直沒有抽完的半盒硬中華來,給外公遞上了一根,說著又要給他點火,被外公給拒絕了。
“我還是喜歡這個。”
外公伸手拿著火鉗探進灶台中,夾出一根柴火,炙熱的溫度把煙頭引燃,然後把火鉗往鍾天正這邊伸了伸。
鍾天正趕緊把煙湊了上去,灶台裡火苗跳動,暖黃色的光印在外公的手腕上,能看到一小處疤痕,視線轉移到手上,依舊是各種老繭以及舊疤。
“嘶。”
外公裹著煙蒂吸了一口。
他抽煙跟大多數老年人一樣,一口下去,不會像年輕人一樣吐出一口細長的煙霧線,反而是感覺煙霧很少且形很散。
“阿正啊,上一次看到你,應該是九年前吧。”
外公自言自語的,咧嘴半笑著就說了起來,自嘲道:“這小彩也真是的,雖然說我以前對她不好,有時候一喝多了酒就喜歡打她,但是她也不能這麽對我啊,都不讓外孫來看我,現在好了,人就在面前,我估計你都不記得我對我也沒有什麽感情。”
“哈,可能是太忙了吧。”
鍾天正裹了口香煙,沒怎麽接話。
主要是他也不知道該怎麽接。
印象中。
他確實很少來過這裡,對外公基本上也是沒有什麽印象,接觸的少,更不會有親人之間的那種想念。
這倒不是鍾天正白眼狼。
事實就是這麽回事,現在很多這種情況,親戚之間不怎麽走動,時間一長小孩子肯定都不認識。
“也對,確實忙,現在你們這些年輕人人,每天天還沒亮就要起來上班工作,晚上下班倒倒車到家就六七點了,弄個飯洗澡躺床上再看會手機,就到晚上十一點了。”外公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怎麽著,說起話來沒有話題一樣,而且還有點自言自語的意思:“這次能回來看看也挺好的,你們都長大了,挺好,還帶了個漂亮的孫媳婦回來,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等到那一天。”
“肯定會有的。”
啊香坐在外公的右側,安慰著回應了一句。
“唉,現在你們忙啊,能怎麽辦呢。”
外公抽著香煙繼續說到:“到了這個年紀,回頭想想,
最對不起的還是小彩,除了給她飯吃也沒有給過她什麽關愛。”“這人呢,都是講究因果的。”
外公渾濁的眼睛看向跳動的火焰,整個人有些出神:“我把她養大,偏心對待他們兄妹倆,對小彩不好,她現在呢,每個月給我錢,給我吃給我喝,但同樣也沒有愛,也很少給我打電話。”
“哎呀,爺爺,你就不要想那麽多嘛,你看,你現在兒女雙全,都發展的挺好的,女兒在外面有了不錯的家庭,兒子也在家裡修了新房子,不停好的嘛。”
啊香伸手攬著外公的手臂,輕輕的搖了搖安慰著他道:“您呢,現在就安安心心享福就好了啦,不要想那麽多,再說了,您的兒子不還陪在你身邊的麽。”
“哈哈,小丫頭,就你嘴甜。”
外公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啊香的手背,算是接受了她的這個安慰。
“哎,爺爺,你以前幹什麽工作的呀。”
啊香她們那邊對爺爺跟外公的稱呼不怎麽區分的,她瞅著外公的手掌:“你手上的老繭看起來很多,而且還有舊疤。”
尤其是手心中,那一道橫貫整個手掌的疤痕,一看就是被利刃割開的痕跡,看著應該是很久遠以前的了。
“嗨,以前乾苦活的求口飯吃,有點傷疤也是正常。”
外公毫不在乎的擺了擺手,又好奇的看向鍾天正道:“對了,還不知道你們是幹什麽的呢,小彩也根本沒跟我說起過你們。”
“我們啊,是警察,民警,啊香也是。”
鍾天正斟酌了一下, 如實道。
“那很光榮啊,警察嘛,為人民服務,除惡揚善,正義之師”
外公聞言頓時連連稱讚了起來,止不住的點頭,不過,一會後他又略微有些遲疑,語氣放緩:“不過警察也危險,雖然能服務人民,但是工作危險性大,是個苦差事。”
“不過也挺好,雖然有危險,但是能服務人民嘛,總的需要你們這樣的新鮮血液加入的嘛,才能讓它更具有活力。”
外公在說起這個事情來,好像更加的有點老年人的意思了,加重語氣囑咐了一句:“挺好,不過你們要注意安全,聽到沒有。”
“哎,好嘞,您放心吧。”
鍾天正點了點頭,連聲應到。
“嗯,不虧是我的孫子。”
外公肯定了一句,這才繼續抽著煙,好一會,他又無厘頭的問了一句:“你們會不會覺得,我們老年人會成為你們的拖累啊”
“啊”
鍾天正一下子就愣住了。
正想著怎麽接話呢。
外面的院子裡傳來聲音。
“老彭,不好了,隔壁的老章不行了。”
聲音由遠及近。
“什麽”
外公頓時就激動的站了起來,椅子也一起被他帶倒在地。
“劈裡啪啦。”
遠處。
鞭炮聲響起。
很急促。
然後又很突兀的停止了。
聽到這個聲音,外公直接就愣在了原地,整個人無比的出神,一臉的不可置信與震驚,整個人的身影看上去好像也莫名的單薄了幾分。
按照當地的習俗。
確定人死了以後,會放一掛很短暫的鞭炮。
無疑。
老章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