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砸鍋賣鐵也要造彈藥的要求,何峰開始了彈藥試製的過程。不過,子彈雖小,但製造起來的麻煩事卻並不少。 子彈由兩部分構成,一是彈體,二是火yao,彈體一般以銅製成,相對而言還算簡單,除了金屬純度和公略誤差,在技術上難度不大,問題的關鍵在於火yao,雖然粟色火yao早就能夠自製,但嚴格說來,粟色火yao只是黑火yao的升級版,在槍彈已普遍升級到無煙火yao製作的時代,粟色火yao已完全落後於時代。何峰可不想部隊的步槍重新倒退到19世紀60年代的水平。因此,要造槍彈,必須先造無煙火yao。
在20世紀初的技術條件下,製造無煙火yao最成熟的便是硝化棉技術。但硝化棉中的這個硝字卻讓何峰傷透了腦筋。若在穿越之前,硝酸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化學藥品,幾乎隨買隨有,可在1906年的中國,硝酸居然是最頂級的罕見貨色。
是的,不要說硝酸,便是無煙火yao國產都已成功,但這些生產技術和產量都掌握在南方各省的兵工廠裡,休說購買成品,便是購買原料和半成品也是不行。而且,由於硝酸的危險性,洋行一般也不肯售賣,何峰雖然通過進口弄了一些硝酸進來,但用作試驗可以,用來大規模生產卻是杯水車薪。
本來徐建寅是製造無煙火yao的最佳人選,可這位人才因為1901年的生產事故已以身殉職,查閱資料後的何峰只能長歎一聲,從頭做起。要製硝化棉,首先就要有硝酸,要有硝酸(後世常用的放電法此時還太過先進),便得從製造硫酸開始,因為只要有了硫酸和硝石反應,通過氣化冷凝便很容易製造硝酸。
於是製造硫酸便成為解決問題的關鍵所在。製造硫酸通常有兩種做法,一種為鉛室法,另一種為接觸法,接觸法雖較鉛室法要先進一些,但技術上實現難度更大,除了國外的先進工廠,國內各大兵工廠尚無一采用。何峰考慮再三,仍然決定從鉛室法著手。
經過緊鑼密鼓的準備,在新民府郊外的一處場地內,一間長10米許,寬5米,高近4米的大鉛房落成。為防止泄露,鉛皮之間都緊密焊接而且還經歷了多次檢查。5月初的一天,一切都已準備得當,隨著何峰的一聲令下,整個製取工作開始運轉。
在鉛房外,已有火爐對硫磺進行加熱,受熱後進行硝化便會形成氣霧,這種氣體不但散發出難聞的味道,而且具有強烈的腐蝕作用,不但衣服很容易變脆發爛,就是草木遭受侵蝕後都會逐漸枯萎死亡,中國古代便已觀測到這種狀況,鉛室的妙用就在於防止這種破壞效應的產生。隨後氣霧沿著早已準備妥當的管道進入鉛室,然後再通過鉛房附屬的鍋爐噴入水氣,冷卻後凝結而成的便是硫酸。原理雖然並不複雜,但為了建造這龐大的鉛室和布置管道著實費了何峰好一番功夫。
一個時辰之後,當散發著強烈刺鼻氣味的硫酸被盛在鉑鍋(這可是全白金製品)中呈遞到眾人眼前時,即便嚴肅如何峰者也忍不住又笑又跳。經過檢驗,除混有一些雜質外,其余與進口品無殊,而雜質一節只要再加提純便可去除,端的是異常容易。
禹子謨在日本學過應用化學,對於化工廠的管理並不陌生,他不但從生產角度合理安排布局和流程,而且還充分考慮了成本因素。經過3天的試製,總共製得100余斤硫酸,合計成本每斤不到銀元1角,雖比不上江南製造局每斤60文那樣廉價,但比起進口貨動輒每斤5角的價格已大大便宜。
“還好價格不貴,不然我等試造結果還不如進口便宜,真的是白費力氣。”
有了硫酸之後,其余問題便迎刃而解,順著先前的思路,先硫酸再硝酸再硝化棉在無煙火yao,最後便是子彈。為了生產子彈,何峰還采購了大批配套設備,包括地風箱、碾砂機、鑽床、軋床、手搬衝床、磨床等。由於在京張鐵路中打下的良好人脈再加上對北洋機器局有關散逸工匠的招攬,使得生產異常順利。
在工人們眼中,何先生是親切和藹的,他非但沒有官老爺的架子與威風,而且還懂得很多生產知識,甚至自己就是行家裡手。有資深的老工人歎息:“自徐(建寅)大人後,何先生這樣就是絕無僅有了……”
一個月後,全套自造子彈終於造成,經過試放,完全達到質量標準。在大好形勢的鼓舞之下,何峰又向苦味酸zha藥進軍,準備生產小口徑山炮的配套彈藥。當然依然存在著其他問題,譬如所有實業都不產銅,子彈也好,炮彈也罷,所需要的銅料都需從外面購買,由於銅亦是鑄幣的原料,為免引起懷疑,偏偏又不能一次買太多。
聽到子彈形成出產規模之後,秦時竹打心眼裡高興,但同時也格外嚴肅地布置了保密任務,不但葛洪義的騰龍社設置了明暗眼線,廠區附近還讓陸尚榮專門派遣部隊駐扎,同時規定隻準在晚上生產。按何峰估算,原本一晝夜順利的話能生產一萬粒,這麽一來,一晚上4000粒左右的產量應該沒有問題。根據部隊規模,決定先生產出10萬粒備用,然後全力開發炮彈。
就在他一門心思攻關炮彈的時候,沈麒昌府上忽然來了幾個不速之客,更讓人驚奇的是居然還是花田居間聯絡。新式產業之間的分工是比較明確的,何峰負責研發、禹子謨負責生產管理,沈麒昌負責市場銷售,禹子驤進行協助。
花田的話很客氣:“沈老先生,今天我介紹兩位朋友來拜訪您,主要是想談一談有關生意合作的事情。”
對於南滿鐵路大劫案,沈麒昌是心知肚明的,雖然事後無比震驚女婿的“膽大包天”,但就這兩年的情況來看,這一步果然是妙棋。花田的角色他清楚,日本方面派駐秦、陸手下擔任炮兵教官的角色他也清楚,但花田既然這麽說,他樂得裝聾作啞:“歡迎歡迎,花田先生是老朋友了……您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您好,鄙人是協和株式會社派駐滿洲的負責人……”隨同花田而來的名叫山下,雖然是一副商人派頭,但沈麒昌隱隱覺得對方眉宇間頗為不善,但面上偏又看不出什麽問題,“鄙社對貴號生產的人力腳踏車十分感興趣,希望能夠進行銷售。”
“嗯?”沈麒昌靜聽下文。
“計劃是這樣……貴號生產的所有人力腳踏車由敝社統一敞開收購,有多少算多少。”
“可以……價格呢?”
“最高不超過70元。”
沈麒昌一愣,雖然70元依然還有賺頭,但現在市價是100元,小鬼子一刀就砍去了30元,真夠狠的。
“這個價格?”沈麒昌搖搖頭,“太過低廉,目前的行情你們不是不知道。”
“中國有句古話叫做漫天要價就地還錢,沈先生也可以說說您的要求。”
“第一,我答應全面收購,但價格不應該低於85元;第二,收購後仍舊要打我們的牌子;第三……”
“很遺憾,沈先生,這樣的要求我們無法答應。”
眼看談判陷入僵局,花田在一旁濫充好人,裝作不經意其實卻是不懷好意地提醒:“聽說沈先生給南北各大商行的供貨價都是88元,如果包銷,怎麽樣價格都應該有一些優惠吧?”
來者不善。沈麒昌的眉頭揚了起來——沒錯,倘若是一般商品,自然還要有較大的折讓,但自行車不一樣,這是當下的時髦貨,是排隊也很難拿到的緊俏貨。給各大商行的88元是附帶其他條件與合作條款的長期一攬子協議……哪能說動就動?”
“70元,委實太低了。”沈麒昌臉色刷地沉下來,“沈某做了多年的生意,這點眼光自認為還是有的。”
“我們做過估算,沈先生的產品成本不會超過55元。”
“那貴社為何不自行生產呢?”沈麒昌冷笑,“這樣還能多賺15元每輛,更用不著與我斤斤計較。”
“實不相瞞,我們確實考慮過,但一來要準備廠房、工人,二來要繪製零件、模型,時間上並不合算……但是。”來人用半是威脅半是認真的言語說道,“如果您不肯讓步,那麽我們只能自行組織生產,到那時您就將面臨一場價格戰,說不定連70元都賣不掉。”
其實,沈麒昌方才也在腦海裡急速計算成本收益的得失,雖然何峰、禹子謨統計出來的成本大約是48元每輛,但這是考慮到煤、鋼及其他原料都是產業鏈一體的,它們原本應該實現的平均利潤都體現在整車的利潤當中了,如果單獨拎出來計算,日本人估計的55元基本是合理的成本衡量。原本價格也並非沒有商量的余地,但小鬼子這麽咄咄逼人實在有些欺人太甚。價格戰?
“這樣吧,老夫還要再和小婿商量一下,三日後給你答覆。”
“好好。”花田忙不迭地答應,“秦先生是帝國的老朋友了,他不會看不清這層合作關系背後的利益所在。 ”
聽了沈麒昌、何峰轉述的內容,奉天城裡的秦時竹在原地轉了一圈,歎了口氣:“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怎講?”
“前些日子我們搞掉了金壽山,小日本明著不說,但暗地裡實際上是有看法的……”秦時竹解釋說,“別看金壽山最初時為老毛子出力,但後來風頭轉得頗快,一下子又跟鬼子勾搭在一起了。”
“這關腳踏車什麽事?”何峰不解地問道。
“政治與經濟是一張皮的正反面,須臾分別不得。小日本為什麽壓迫朝廷招攬馮麟閣等人,就是要扶植他在這一帶的力量,早兩年因為打俄國人,我們與日本人有合作關系,現在沒有了這層製約,他就要在這邊興風作浪,挑選他認為最聽話與得力的幫手。花田為什麽會來?第一,是代表日本方面來試探我們的態度,看我們‘老實’不老實;第二,是向我們索取金壽山事件上日本默不作聲的報酬……”
“小日本會這麽快翻臉?”沈麒昌憤憤不平,“咱們幫了它才多久?”
“嶽父大人。”秦時竹苦笑,“對日本人絕不能以常理度之,所以這個購銷合同,我們是要簽的,價格我看就提到75元為準。”
“那以後怎麽辦?都這樣逆來順受麽?”何峰十分生氣,“一個自行車都能猴急成這樣,其他啥事乾不出來?”
“所以,要給它一個教訓。”
“怎麽給?”
“給什麽?”
“聽我說……”秦時竹隨即說出一段話來,沈、何兩人笑聲連連,讚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