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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約》第150章 歲歲琉光
  慕輕寒但笑不語,任憑癡玉在他肩頭裝可憐。

  “本王賭一千兩,這是壇去年的新酒‘別離’!”楚瑾立時便站起身來欲湊上前去,被葉恆一隻手臂隔開。

  荊涼放下茶盞,唇邊扯出一抹邪意,“本王一千兩賭是前年的‘惜時’!”

  “你喝過幾回惜時就在此大言不慚?那酒雖不如別離卻也貴過桃花醉不是,小王偏不信邪,能是惜時就能是別離!”楚瑾嗆聲。

  祁殤站起身來踱了兩步,“都不對,清觴酒莊那掌拒的扣門得緊,不可能舍下那般好酒來,或許只是一般的佳釀也不盡然。”

  “五年前的‘獵風’瘋迷了京城,誰知忽然就沒有了,莫不是重現江湖了?”嶽峻好奇的看著向天祺懷中抱著的烏黑酒壇,“酒壇也象,那年,這個大黑壇子就擺在清觴酒莊的櫃台裡,卻是賣空了的,一滴都不剩。”

  楚玨偷覷了慕輕煙一眼,唇角彎彎。

  秦衍事不關已的喝著他的桃花醉,那酒沾舌的感覺象極了未央的唇,細膩綿軟,香氣盈盈。可入喉才更象她的脾氣,火爆卻又潤澤,隻烈不灼。

  鬧得越來越不象時,楚玨止了喧囂。

  “數一數有多少銀子,大概夠買他一壇酒的了,快叫他送了來罷!”

  向天祺也不扭捏,一把將銀票撈到手中來,躲過無數伸過來的手,“都別搶,誰猜對了這壇酒就歸誰所有,若是都猜得錯了,我請所有人同喝!”

  “快開快開,哪來那麽多廢話。”衛向東從人群外擠進來,一掌拍向酒壇的封口。

  楚瑾從旁邊搶了酒壇過去,“我來!”

  衛向東一掌擊空,桌上一片瓷器嘩啦聲。

  封口掀開的一刹那,所有人凝神細聞酒香。片刻後面面相覷,誰也沒聞到酒味。

  荊涼伸頭去壇口看了一看,只見黑壇中一片清亮,隨著桌子晃動被推出一圈淺波,瞬間一股清冽的味道散出來。

  “象是初春破土而出的草香。”楚玨先說道。

  慕輕寒隨後亦語,“嗯,有些象新筍。”

  “不對不對,是榆錢。”楚瑾閉上眼睛使勁聞了兩下立刻反駁。

  荊涼將鼻子貼進壇口細聞了又聞,“是雪溶後的溪水。”

  向天祺得意的看向眾人,將酒壇抱起來倒了一些在盞中。眾人再去看時,只見一盞碧光,綠波微漾,似乎是春天的一切又回來了,泛著微微的濕意。

  將所有的杯盞全倒滿了,向天祺才在眾人的催促下開口,“這是今年的新酒,叫作‘琉光’,三月新得了的,掌櫃的說世人皆不曾飲過。”

  秦衍先端起酒盞喝了半盞,含酒入口卻不吞,在唇齒牙喉間細細的感受酒的質感。入口微涼有澀感,舌尖微甜卻隱著淡淡的苦,舌後牙根卻盡是辛辣,慢慢入了喉,酒帶著口中的溫度後變得細軟活潑,象初春的陽光。對,這酒是春日裡陽光的味道。

  慕輕煙小小的抿了一口,這酒沒什麽後勁,入口的辛辣都是唬人的。

  “好像淡了些,向天祺你確定這是清觴的酒?”楚瑾咽下了酒後細細的又回味了一翻。

  向天祺立時便說道,“那是當然,這還是清觴掌櫃的親手捧給我的,不信你問葉恆!”

  眾人看向葉恆,只見他不住的點頭。

  秦衍喝光了盞中的酒,淡淡的開口,“酒雖淡些回味卻長,一口酒入喉三道菜後仍有余香,從未遇到過。”

  眾人也有點頭的,也有忙去夾菜的,

一時話題又回到‘琉光’上來,皆稱奇不已。  一日之間悠然而過,未時,眾人棄了畫舫各自回府。

  秦衍打馬先行離去,他已是極力忍耐著不去看惦念了兩日的慕輕煙。撈她上船時,她身上的香氣讓他好不容易平息的心又亂了起來;攬她入懷時那熟悉的身段,瞬間便將他壓製了兩日的念想悉數招回。他心中有一萬個聲音怒吼著想要她親近她……

  忍了一日已是極限,棄船上岸後他半逃半避的急急離去,握著韁繩的手指骨節泛白。

  癡玉擠上了水月山莊的馬車,還未等車動她先爆豆一般問向慕輕煙:“幾時得了新酒的,為何我卻不知?那酒是何意,怎地今日舍得拿了出來,你幾時這樣大方過,嗯?”

  玉染晴掩唇笑不禁,“師姐,你也給她留個說話的空,如此急切就隻為那一壇酒?”

  “饞鬼,明日我送你兩壇便是,何必定要追殺到我府中去!”慕輕煙眼波流轉,半譏鬧半調笑:“今日拿來讓東楚王朝的貴族幫我鑒賞鑒賞何錯之有,你沒見有人一語即便道破了這酒的玄機?”

  癡玉不服,“你少來,我怎不知你有新酒問世,從實招來。”

  “我也想知道!”玉染晴跟著起哄。

  慕輕煙在她二人的追問中發了一會怔,才慢慢的回神,斂了頑劣正色道,“這酒是二月化雪時忽然來的靈感,我見他兄妹二人一動一靜在院子裡互相追逐,不忍這樣的時光一去不返,便動了留住時光的貪念。”

  她唇邊眼角帶著細微的向往,“孩子的成長雖留不住,但總有辦法將過往的時光打上烙印。於是我采了長生草、紫竹林裡的新筍、又收集了溪冰上的雪、及碧桃嫩芽,以新綠的鮮意為他們兩個留下一段時光的印記。”

  柳眉掃向同樣浸入美好的二人,淺淺的笑開,“今年他二人初入江湖,以琉光為始,唯願一路多逍遙。”

  癡玉挑著眼角瞪向慕輕煙,“也不知秦衍是真的懂酒還是懂你,滿船尊榮只有他一人知那酒意,怪不得他偏得你心。”

  “師姐說得極是,難怪!”玉染晴自從進了水月山莊做了慕家人後,不似從前拘禁,將慕輕寒那種坐收漁翁之利的性子學去了不少。

  慕輕煙也不與她二人逞口舌之能,半閉了眼睛假寐。

  回程極是順利,街上比之早上還要熱鬧些,滿城紅妝下喧鬧而繁華。

  癡玉在水月山莊用了晚膳後才回了驚鴻。

  打著哈欠下車上樓,一手掩住口鼻,一手拎著垂地的裙子。

  丫鬟在前,將三樓的門打開,“公主,沐浴的水已經準備下了。”

  “下去罷,本宮今日累了,要好好睡上一睡。你傳我的話給綠筠,明日是最後之期,所有入宮的人衣裳首飾一件也不能缺。”癡玉半倚在門旁,眼睜已是睜不開了。

  丫鬟答應了下樓,癡玉往對面的房門愣愣的瞧著。

  一個穿綠紗容顏秀麗的女子款款上樓來。

  “見過公主。”

  癡玉回神,平淡無波的看了她一眼,“起來罷!綠筠,皇上大婚後找人將那間屋子收拾出來。”她抬手一指對面的空置的屋子,“與本宮這間相等,一切撿最好的用。”

  “是,遵公主令!”被喚綠筠的女子溫順的應下,“公主,皇上大婚的歌舞盡數準備停當,衣裳首飾也盡數齊整了。”

  “嗯,你下去罷。”癡玉漫不經心的往身後半開的房門回望了一眼,總覺得今日有哪裡不一樣。

  綠筠走後,她皺眉進到屋內,忽然一股日思夜想極為熟悉的氣息竄入了鼻端。

  一種氣恨直衝心底,厲聲怒吼,“滾出來!”

  半晌無人現身,癡玉怒氣不減反增了兩分,甩下袖子往內室走去,轉過屏風一眼望到床上的半邊火紅。

  左擎似並未發現她進來一般,枕著她的枕、蓋著她的被,安然的睡在她的床上,唇角緊抿,眉心微鎖。

  癡玉瞬間失神。

  從第一次見他起,她的心便被他擄了去。雖然她極力掩飾著一切不被他發現,裝出從容與冷情,可是她心裡知曉她是動了情的。

  每一次分離,每次重逢,每一次決絕,次次驚心動魄。

  她滿心的怒意因他而起,又忽然因他而熄。怔怔的看著床上雙目微顫日思夜念的人,心潮起伏,一時不能自已。

  就在她愣神的空,左擎自床上一躍而起,迅速的點了她身上的穴道。

  近距離的看著她就站在自已眼前,左擎的心歡騰而雀躍。緊捏著握拳的手指暗暗的下定決心:這一次再不會放手,不死不休。

  “你要識相就快些放了我滾出去,不要等到我有機會殺你時就晚了!”癡玉咬牙切齒的怒瞪著眼前失魂落魄的左擎。

  左擎彎著好看的薄唇,“那我倒想看看你是如何殺我的!”他一手攬向癡玉的腰身輕輕一帶便雙雙倒在了床上,貼近她耳邊低語,“迫不及待!”

  癡玉氣得臉也紅了,恨不能咬他兩口,“左擎你找死!”

  “是,死在你這株絕世牡丹之下,正詮了本太子的所有心願!”左擎的唇越來越近,最後一個字落下後輕輕的貼上癡玉的唇,又重複了剛剛的那一句:“迫不及待!”

  這一廂風花雪月暫且不提。

  秦衍回到府中閉門不出,七公主讓人來鬧了一回敗興而回。

  魏晚晚守在門口隻為等著見秦衍一面,卻不想天黑盡仍未見他回府,心中不覺擔憂。從前秦衍雖拒絕過,可是自已硬賴在他身邊,總以為守得雲開見月明,卻不知今日竟是這般境地。

  她也著實心中沒底起來。

  順著虎王府的圍牆往僻靜處走了半圈,從後院一處牆外墊步凌腰躍了上去,細細打量了一回才跳下院牆,貓著腰往樹後躲避著路過的人,小心的往主院欺近。

  因秦衍回京不久,府內一應所用之人寥寥無幾。這也給魏晚晚提供了絕好的機會,她雖武功不算絕頂,卻也是師出名門,躲幾個侍衛下人還可不費吹灰之力。

  魏晚晚以她自已都想不到的順利進了院子,在廂房角落隱蔽處藏了身,凝神細聽院中的聲音。可無論她如何努力,竟是連一點呼吸也無。她心中暗忖:明明看見秦衍騎馬入了城的,沒回王府是往哪處去了?掂起腳尖順著廊下的暗影接找了三間屋子,似乎真的沒有人,連一絲燈火也沒有。

  雖是無人,可是她心中的那份不安卻越來越深。這已經是第五間屋子了,再走進去便是後花園,她自言自語:莫非真的未曾回府嗎?

  悄悄的靠近窗邊聽了一回,往門口移動了幾步試著推了一回門;竟然沒鎖,她警覺的四下裡打量了一回後閃身入內。

  這是一間臥房,打掃得十分乾淨,前堂後室。隻房內桌椅齊整卻並無紗幔之類,不似有人居住。她心知秦衍雖常年征戰在外, 卻也是自小生在錦繡之中,自帶著些尊貴習氣,不會住這樣完全沒有布置的房間。

  她慢慢的退出門外,往穿堂東側對等的那間屋子推門而入。

  這間卻是個書房,南北相通,北牆窗下擺著一張書案,有幾本書零散的扔在上邊。魏晚晚泄氣的坐在書案外側的一把椅子上,自言自語:“你怎能辜負我的一片癡心,這世上若有人真心喜歡你,也當非我莫屬。”想到此處心底突生一股酸澀,不覺淚盈於框。

  直到橋樓二更鼓響,她才懨懨的起身順著原路離去。

  秦衍就歪在她進過的那間屋子內室的床上,聽著她從院牆落地,一進一進找尋過來。直等到她進了自已的屋子才忽地睜開眼睛,精芒四射。

  本有心今夜便將話說死也就罷了,又誰知她卻未曾進來,倒是在書房待了一個更次。他從一開始便無心於她,隻他不善於表達,自以為拒絕得已經夠明顯了,可是偏偏她又跟了來京城。從前也還倒罷,若那人真是未央,以她的性子若留這個在身邊,怕是她永遠也不會讓自已親近。

  自已最多是‘清者自清’的脾氣,可是未央的性子卻是一絲勉強也不願意,從前自已不知,白白的受了許多冤枉。忽然很懷念她軟著嗓音半嗔半惱的罵人:“秦衍你混蛋……”那聲音似乎從未離開過自已,無數個寂靜到睡不著的午夜想起,心上便細細的疼痛開。

  聽著魏晚晚從院牆出去,秦衍才起身將燈又點上,拾起桌上剛才看的書,卻再無心繼續。

  心中所想,不過一個未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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