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康知道美珠可能去了醫院,他騎上自行車直奔而去。
到了醫院,他放下自行車,一口氣跑到婦產科大樓。
這裡到處都是嬰兒的哭叫聲,到處都是醫護人員忙碌的身影,他一個房間挨著一個房間查看,一直看不見美珠和嶽母的人影。
又急忙去看了醫護室,被一個護士攔住。“同志,你別亂走,這裡是產房。”一個護士對他說。
“我找張美珠,也是產婦,見到了嗎?”朱友康焦急地問道。
“你稍等,我幫你查一下。”護士立刻跑到護士站查去。“沒有這個名字。你找錯了。”護士答道。
朱友康看這裡沒有人,她能去哪裡呢?
他又上了二樓內科,他想也許到二樓內科去看看,因為美珠一直在嘔吐。
他上了二樓,又是像醫生查房那樣一個挨著一個查房,仍見不見蹤影。
既然上了二樓,那就到三樓再去看看。他知道四樓是手術室和麻醉師,她是不會去四樓的。所以,又慌慌張張地從三樓下來,向醫院門診走去。
結果他還沒有跑到門診,就在門診一層的大廳沙發上看到了美珠和她的母親在那裡休息。
朱友康這才放下心裡。
原來張美珠有了預感,和母親來門診觀察一下。門診看了以後,覺得住院尚早,就讓她們母女繼續回家休息。
朱友康要讓美珠坐在自行車上,美珠執意不坐,她說坐著還沒有走幾步舒服。
朱友康隻好一手推著自行車,一手拉著妻子美珠和嶽母,慢悠悠地回到了家裡。
他們回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昏暗,看天氣有可能小雨。
這時,朱友康忽然想起了,上次在萬局長新房工地上,那個耿老板給他說的話,下雨的時候,記得去看一看萬局長的房子,新蓋的房子別讓四周有積水。
有了房子主體,朱友康就撤去了原來搭建的帳篷。
朱友康又從屋裡跑出來,抬頭看了看天,忽然感覺偶爾有雨點落下。
他就在院子裡大呆了一會兒,不錯,遠處的雷聲已經響起,天色越來越黑,雨點落得也多了。
他發現,只要下雨,那就注定他是一個不眠之夜。
於是,他跟美珠和嶽母打了個招呼,戴了一頂破草帽,穿上雨鞋,帶上鐵鍁,騎上自行車就出發了。
他對建築是外行,其實萬局長的新房,建築的根基非常牢固,都是鋼筋水泥結構,即便是雨水進了屋子,也不存在耿老板說的那種情況。
朱友康在南丘村蓋的新房,都是磚石結構,基礎也是石頭砌成。
所以,他在萬局長這裡,第一次見到混凝土結構的建築,不清楚這樣的結構是不是有磚石結構那樣結實。
剛開始的時候雨很小,雨水都浸潤在土壤裡。
是知道,一到了後半夜,雨下得越來越大,帶著閃電和響雷。
朱友康從空房子下邊的木板上爬起來,借著閃電的強光看到,大雨已經開始浸泡四周的牆體。
他開始從最東邊做起,一處一處地堆積泥土,來擋住大雨的衝刷。
結果,後面的擋住了,前面的又被衝開了口子。
忙來忙去,哪裡的口子也無法擋住。他看看萬局長的家,早已經熄滅了燈光。
他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就這樣,他手裡攥著一班鐵鍁,頭上頂著一個破草帽,堅持著繼續堵住進水的地方。
由於天黑雨大,路面濕滑,到處是淤泥,還有地面上堆放的各種雜物,他一個不小心碰在地上,左腿上、左手上,左臉頰上,碰得鮮血直流。
這裡沒有一個乾淨的地方,
也沒有一個落腳的地方,朱友康忍著疼痛,任憑雨水衝擊,繼續拿著鐵鍁戰鬥。就這樣,乾乾停停,停停乾乾,一直戰鬥到天亮,碰傷的地方已經自己剩下白白的浮皮了。
雨也像腿上、手上和臉上的傷口一樣浮躁起來了。
這一夜,讓朱友康勞累萬分,他已經累得腰酸腿痛,背抽筋兒,只差暈倒在地了。
等天亮了他才發現,他的雨鞋被磚瓦刺開了一個長口子,褲腿也被刮破一個三角口子,並且身上到處都是汙泥。
他看著漸漸明亮的天空,看著天空下巍峨壯觀的新樓房,看著樓房下邊泥濘的雨地,看著遠處他一個晚上挖出的幾個大泥坑,傻傻地在那裡發愣。
他想,我這是怎麽啦?
我自己蓋房子的時候,這樣賣命地乾過嗎?
這樣的鋼筋水泥結構真的需要我這樣去做嗎?
是不是那個耿老板看著我老實本分,在拿我開涮呢?
我在為誰賣命?
萬局長知道嗎?
他在思想上做了自我鬥爭之後,終於想明白了。
管他三七二十一呢,不管怎麽樣,這個夜晚沒有人來這裡賣命,萬局長起來看到了現場,他啥都會明白的。
也許是耿老板有意讓我做這些無用功,也許是塞翁失馬,萬局長看到了,才是硬道理,才是真管用。
他看了看房子四周,高低起伏的泥土,堆積如山。
心裡自我安慰地對自己說:“我幹了,我付出了,我賣命了,剩下的全靠老天爺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拖著疲累的身體,推上滿身汙泥的自行車向嶽母家裡走去。
和上次一樣,天剛剛亮,家裡一個人也沒有,朱友康知道不好了,美珠又去醫院了。
和上次一樣,他身上衣服啥也沒有來及換,就急急忙忙向醫院駛去,他怕美珠生產了自己不在身邊。
這次到了醫院,在婦產科順利地找到了張美珠。
就在這一夜,就在他為萬局長挖泥擋水的那一時刻,張美珠生了,生了一個女孩。
朱友康看到,這裡只有嶽母守伺候,美珠身旁多了一個小生命,哇,哇,哇地在叫著。
朱友康激動地看著她們,差點掉下眼淚,貓下腰就要去抱。
“美珠,你生孩子我都沒能在你身邊,我對不住你,我真的沒用。”朱友康受傷的打手抱住小孩,一邊向美珠道歉。
“友康,別這樣說,咱這樣做,能把你的事情辦好也值得!”美珠向來都是顧大局的人,這個時候她還能夠理解丈夫友康,真是一個賢惠的妻子,偉大的母親。
“我在這裡好著呢,你看你這身打扮,像一個啥?趕緊回去換衣服去吧!”妻子心疼地看著朱友康。
“沒事的,等你們啥事都沒有了,我再回去也不遲。”友康堅持要在這裡。
“友康你回去吧,三哥做飯去了,一會就回來,你快去吧!”美珠仍然勸友康去家裡換衣服。
她只知道友康去給萬局長看房子去了,不知道友康一夜未睡。
“去吧,去吧,有我在這裡呢!”正說這話,三哥做飯已經回來了。
朱友康剛要說話,剛張開嘴,就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看來他要感冒了。寒露過後的天氣,冒雨折騰了一夜,不感冒才怪呢。
朱友康看三哥來了,就急忙跑回家,簡單洗漱了一下,換上衣服,又急速返回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