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要了命了。誰來幫幫我。”張老頭的求救的聲音響起。
郝四維在他身邊,將他的衣服撕開,張老頭的左肩被6.5毫米子彈洞穿。
郝四維將手指戳進他的傷口,張老頭大聲的哀嚎:“小王八蛋,小王八蛋。”
“子彈穿透了,沒留在裡面。沒傷到骨頭。”郝四維說道。
我們長出了口氣,那就好。
於是我們沒有了動靜,張老頭看看郝四維,又看看我“你們倒是給我包扎上啊。”
“沒有藥品,沒有繃帶,什麽也沒有,包扎上腐爛的更快,你會死的。”郝四維無奈的說道。
張老頭瞪著雙眼:“那你們就不救我啦,你們就眼睜睜看著我爛咯。”
我低頭,我不敢看他絕望的眼神,郝四維低頭,盧志廣低頭,我們都低頭。
張老頭脹紅著眼睛,他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他也知道,比鬼子子彈射死,被炸彈炸死,那簡直是令人痛快的事情。
受傷了被折磨死,看著傷口一天一天的腐爛而死,那真是惡心透了。
“只是一個小小的槍傷,你們好歹救救我啊。”
盧廣平走過來拍著他的肩膀,他咧嘴抽搐。“老頭,想開點。”
“我想不開,我還能動,我還能跑,你們說不救就不救啦。我傷心。”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擦著眼淚。
“死不了。”王翦嗷的一嗓子嚇了眾人一跳。
張老頭忙擦乾眼淚。“真的?”
“那個,腐爛了就挖掉嘛!”王翦撓著頭說道。
本以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張老頭徹底陷入谷底。“來,誰給我一槍,讓我死了算了。”他抓過身邊一名新兵的槍頂住自己的腦袋。“來,娃娃,給我一槍,給我來個痛快。”
新兵茫然的看著他。又茫然的看著我們。
我們哈哈大笑。這老頭太可樂。
魏雄勇大聲的招呼:“醫生,醫生,這還有一個傷者。”
胳膊上套著白色十字箍的佔地醫生走了過來“誰受傷了。”
我們指著張老頭。一聲麻利的給他消毒綁上繃帶。“沒事了,這麽小的傷嚎什麽。”
張老頭呲牙咧嘴的指著我們“你們一群小王八蛋。”
“我考考你啊?”王翦看著我問道。
我指著半邊臉看著他:“您想考我什麽?”
“你看啊,咱們現在就在山頂上了,你說怎麽才能破防呢。”
我看著他,他很認真的問我,如同好學的孩子渴望著老師想尋求答案。我怎麽瞧著他都不懷好意,去又想不明所以然。
“兩個方法。”我伸出兩根手指。
他立刻正了下身子“還有兩個,快教我。”
“您的急切怎麽讓我看著那麽假呢。”我說。
他用槍杵了我一下“快說,哪那麽多廢話。”
“一,我們守在山頂,任由前山小鬼子大炮轟擊,任由後山小鬼子攻擊,只要我們不死,只要山頂守住了,鬼子上不來。二,我們衝下去吃掉他們。”我不廢話,我直接說出我的方法。
他抬著眼眉“要是你你選哪個?”
“我啊”我指著自己“我選擇三,我跑,一和二哪個都是死。”
“我覺的你選二。”王翦看著我說道。
“三!”我強調。
“二。”“三”“二”“三”
好吧我不在與他爭論,因為他明明有了選擇還要你去選擇。我不在意他的多此一舉,
他要了我們的命。 我憤怒,我指著身邊的所有人“你就指著我們這六十多口子,乾掉山下四百余口子。就算我們在多四千口子也不一定吃掉他們。你趁早死了這份心吧。”
他笑了,笑的讓人可憎。你不用懷疑他鐵了心想乾這個事情,他的心開始活絡,我不知道是誰借給他的膽子,玉皇大帝還是鬥戰勝佛。他真是心比天高。
張大雷來了,一如既往的雷厲風行。
他看了下山腳的鬼子,然後什麽也沒說準備走了。
我的連長快步的追上他,將他拉到一邊,在離我們二十幾米的位置停下,張大雷甩開了他抓住自己衣服的手。
我趁著他們不備,悄悄的匍匐過去。
“營長,只能這麽乾,要不棱線守不住。”
我明白了,他在跟營長極力推銷他的方案。
張大雷挑著眉毛:“不行不行,會死人的。”
“營長,鬼子大炮一直在咆哮,他們,他們就不死了嗎?小鬼子的子彈長了眼睛似的鑽入我們的腦袋,那個時候我們就不死了嗎?小鬼子一如既往的張狂,他們肯定想不到岌岌可危的我們還有膽量偷襲,就連營長你都想不打,鬼子能想的到嗎?”
張大雷的雙眉幾乎連到了一體“你不要將鬼子與我放在一起。我是我。”
“好好好。”王翦雙手放在胸前,想撫張大雷的胸,又沒敢,在虛空中晃了兩下。
“營長,機會就這麽一次,你也不想看著咱們付出這麽多傷亡的防線崩潰於潰吧。我也不多要,給我一百個老兵,就一百個。”他伸出一隻手哀求道。
“一百?”張大雷大聲的跳腳。王翦趕忙噓了一聲。於是張大雷小聲的呵斥“一百。你看看咱們營都加起來有沒有一百老兵。你是瘋了吧。”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就一百。”
張大雷沉了下氣:“失敗了怎麽辦?”
王翦不可思議的看著張大雷,他不明白張大雷為什麽問這個問題。失敗不是常事嗎?從東到西,從南到北,不都是一直失敗過來的嗎?
張大雷詫異的看著王翦的詫異,更加詫異,難道我說錯什麽了麽。
“營長,以您的眼光看,目前的形勢糟不糟糕。”
張大雷點頭。
“那還有沒有比這更糟糕的形勢。”
張大雷搖頭。
“那不就結了。既然沒有比現在更糟糕的事情,有什麽可擔心的呢。總之是被鬼子突破陣地也是失敗,為什麽就不能試一下呢。失敗了不還是一樣的結果,可萬一呢?”
張大雷想了想跟著說道:“萬一呢?”
於是活絡的張大雷往前走了十幾步,王翦也跟著走了十幾步。我還想往前爬上十幾步,被發現的王翦瞪了回來。
他們接下來的話我們沒聽到,可是我馬上就能知道。
張大雷走了,王翦邁著四方步笑嘻嘻的向我走來,我剛要站起來,我的手被他的腳踩住了。
我抽著涼氣,往外抽我的手指,他仿佛沒看見,繼續用力,他一手叉腰一手擋住自己的額頭看著太陽。
“啊!快下午了。”
“疼,疼疼。”我招呼他,我拍著他的大腿。
他低頭,故作驚嚇的跳開“石頭,你們在這裡。”
我顧我的手指,我不斷的搖動我的手指,我吐著舌頭,我真疼。
他笑著離開,我心沉入谷底。
日軍休息好久了,絲毫沒有在進攻的跡象,他乾脆提著槍去了隊尾。
我來到張老頭的跟前,旁邊的新兵給我讓出一個位置,我躺下。
“還疼不?”我關心的問道。
張老頭白了我一眼,轉過頭去。
“您這麽大歲數了就不要跟我一般見識了。我錯了還不行。”
他依然不理會。
“那您說您想怎麽著吧。”我拽著他的衣衫。
老頭終於轉過頭來“叫爸爸。”
我以為我聽錯了,我重複我的問一遍“什麽?”
“叫爸爸。”
我終於聽的清晰。他讓我叫他爸爸。我看著他兩撇胡子,我真想薅了兩嘬“您要臉不?”
他擺著右手:“臉就不要了,叫爸爸。”
“您說您哪點像是爸爸。你瘋了吧。想兒子想瘋了。除了你的兩撇胡子,我都看不出來您是哪點有當父親的感覺,你就是一糟老頭子,你壞的很。”
“那叫爺爺。”
“你上臉了吧!”我指著他。他不為所動。“叫爺爺。”
“我爺你大爺的。”我上手,我按住了他的傷口。他疼的打滾,他求饒“石頭,石頭,要死了,要死啦。不的了,不的了。”
我看著他額頭疼出的汗水,我不好意思的幫他擦乾淨。於是我看到了再我父親眼中才會出現的感情,那是一種唯獨看兒子的溫情,我情不自禁“爹。”
張老頭拍著我的腦袋哈哈大笑“哎,乖孫。”
我將手放進了他的咯吱窩,他笑的打滾,他再次求饒。“石頭,好石頭,不鬧嘞,不鬧嘞。”
我放開他,他看著我:“說吧,找我又啥說的,你別告訴我你就是想叫我聲爹,我沒你這樣的兒子,你要是我兒子我早就把你打死了。”
我就怎麽不受人待見了,還打死我。“老頭,您老呢,也算是咱們這裡頭的僅有的明白人,我跟您說個事,您給我分析分析到底對不對。”
張老頭抿著嘴,“嗯,你說吧,看看什麽事。”
“您說,要是有一王八犢子,他非得讓你去死,你去不去。”
張老頭瞪著眼睛“憑啥。憑啥讓人去死呢。哪個王八犢子。”
他順著我的目光看去,王翦整在叫一個士兵瞄準。“你說的是他。他怎麽的你了。”
我說:“就是這個王八犢子讓咱們去死,你說咱們上來的時候有上百人吧,現在可好,您在看看還剩下多少人,一小半就沒了。他還想讓咱們去死。你說咱們能去嗎?”
“那不能,他不是那樣人。”
我看著張老頭,“怪了,你怎麽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
“我,我,我就是覺得,覺得。石頭你別想多了。”
我指著他,我恨鐵不成鋼的甩袖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