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書生醒了，頭有些發脹。

　　“以後不能再如此貪杯。”他這麽想著，去洗了把臉。

　　昨天是跟誰喝酒來著?喝這麽多。

　　看著外邊日頭已經升起來，顧書生來不及多想，趕緊到院中，練了半個時辰的功夫。

　　他從小向往江湖俠客的生活，可惜家中長輩卻是個夫子，聖人經書倒是有不少，卻沒有武功秘籍。

　　但這不妨礙他練武，顧書生小的時候，曾有人傳過他一些武功，後來他又東拚西湊，找人偷師，才練了一身不錯的功夫。

　　他的身手擱在江湖中不算高，但也勉強說得過去。能有今天的功夫，顧書生靠的就是勤學苦練，每天一早起來習武，是雷打不動的習慣。

　　練了一身汗出來，他才轉身回屋。

　　“生兒，你也老大不小了，該去找個營生了。你看你，一天到晚拿著把劍在外邊廝混，昨晚還醉的不成樣子，讓人家把你送回來。”

　　說話的是他的養父張夫子:“我把你的名字改成書生，就是想要你好好讀書，考個功名。”

　　“爹，我這不已經考了秀才嗎?”

　　“那你怎麽不繼續去考?哪天考個舉人再來給我炫耀！你要真有本事，就去考個狀元回來。”

　　“嘿嘿，狀元可不好考，我倒是想考個武狀元。”

　　“你要氣死老夫嗎?”張夫子歎了口氣:“不管你了，我一會兒要去學堂，你在家好好呆著。對了，昨天送你回來的那人是誰?看著眼生，你還嚷嚷著要跟他去闖蕩，我告訴你，你可別被人騙了。”

　　“哎呀！”顧書生一拍腦門:“差點忘了。”

　　他轉身就往門外跑。

　　“你又去哪兒?”張夫子在身後喊道。

　　“爹，我去見個重要的人。”顧書生邊跑邊說。

　　真是喝酒誤事，如果不是老爺子提醒，恐怕一時半會兒還想不起來。

　　顧書生想到了昨天的情景。

　　“小弟顧書生，兄台身手如此高明，想必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可否告知姓名?”昨天一場風波過後，顧書生與沙守在酒樓同飲。

　　“顧書生?”沙守聽到這個名字，若有所思。

　　“是啊，我家老爺子是個教書的，就給我取了這樣一個文縐縐的名字。”

　　“失敬失敬，這麽說來顧老爺子與我家老頭子倒是同行。”沙守笑了笑，易連山一手創建稷下書院，可不也是教書的嗎?

　　“哈哈，緣分啊！不過我家老爺子可不姓顧，他姓張，人都叫他張夫子，我是小時候被他收養的。”顧書生說著，手裡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好酒！”

　　他拿起酒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兄台，嘗嘗這酒，這可是我家老爺子的一個老友自家釀造的，從不對外售賣，只是自己留著喝，味兒香，勁兒夠！”

　　沙守嘗了一口:“果然好酒。”

　　放下酒杯，沙守問道:“顧兄弟這身功夫是跟誰學的?你家張夫子莫不是文武雙全?”

　　“讓兄台見笑了，我這武功，在兄台面前實在拿不出手。我家老爺子不會武功，也不喜歡我練武，他每天想著讓我去考個功名。不過我喜歡習武，小時候被收養之前，我曾跟著兩個救命恩人學過一段時間，這才有了底子，後來都是自己瞎練的。”

　　沙守笑意漸濃:“兩個救命恩人?顧兄弟，你剛說你的名字是張夫子取的，而他又是你的養父，

這麽說來，你以前不叫這個名字?”　　顧書生微微一愣:“兄台真是機敏，的確如此，我以前在叫叫顧生，是我家老爺子在我名字中加了個書字。”

　　“哈哈，還真是緣分。”沙守笑道，從行囊中拿出一根毛筆:“你可認得此物?”

　　顧書生接過來一看，眼神發亮:“這……你認識茉莉姐姐和漆玖大哥?”

　　“果然是你。”沙守道:“我來到天水，本來就想試著找一找你，沒想到這就碰上了。按漆玖大哥說的，你家應該是在附近的鄉裡，什麽時候搬到了城中?”

　　顧書生興奮道:“那是前幾年，我家老爺子想帶著我來城裡好好念書。兄台，茉莉姐姐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你容我慢慢說。”沙守給自己添了一杯酒:“剛才一直沒告訴你我的身份，認識一下，我叫沙守。”

　　顧書生一臉呆滯，一時間忘了再去回憶漆玖和茉莉的事情，而是愣愣地看著沙守，半晌才反應過來:“竟然是承恩侯！金牌殺手銀?怪不得怪不得，沒想到我竟然能跟一個武學宗師喝酒。”

　　“你對江湖上的事，知道的還挺多！”

　　“那是，我從小就向往茉莉姐姐他們那樣的俠客，對江湖中的事，自然就留心了。真是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承恩侯、大安朝最年輕的武學宗師，竟然坐在我面前。”顧書生越想越興奮。

　　“你小點聲，冷靜些，別被人聽到了。”沙守道。

　　“是，是。沙……沙侯爺，不知道你跟茉莉姐姐他們是怎麽認識的，又怎麽找到了這裡?他們什麽時候能來涼州看我?”

　　“你叫我沙兄就行，不用這麽生份。”

　　“好，沙兄。”顧書生很是開心，他想起來剛才沙守說他家老頭子跟自家夫子是同行，承恩侯所說的老頭子，那可不就是近兩年江湖中總有人提起的易連山?如果回去跟養父說起，他肯定會高興。

　　“漆玖和茉莉，他們……”沙守將自己從漆玖那裡聽到的故事，跟顧書生講了起來。

　　等沙守講完，顧書生已經哭成了淚人，一壺老酒也被他喝得見底。

　　“沙兄，你告訴我，漆玖大哥的祁月峰在哪兒?我這就去遼東，去找他，去祭奠茉莉姐姐。”顧書生抹了一把淚，又是一杯酒喝到肚裡:“小二，再來兩斤酒。”

　　“顧兄弟，你別喝醉了。”沙守勸道。

　　“不怕，老子是海量。沙兄，你告訴我，遼東祁月峰怎麽走，我明天就動身。”

　　“我勸你還是別去。”

　　“為什麽?”

　　“漆玖大哥不希望有人打擾他們，我上次只是誤打誤撞。而且他已經把自己的武學心得和這個信物都給了我，讓我給你，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生活，而不是去找他們。”

　　顧書生又哭道:“他還一直記得我！漆玖大哥，茉莉姐姐，這些年，小顧也想你們啊！”

　　“書生，逝者已矣，你別太傷心了。來，我們喝一杯。”沙守看到此子是個性情中人，深受感觸，拿起小二新送過來的酒，給兩人倒上。

　　顧書生卻拿起酒壇:“茉莉姐姐說我不像個男子漢，我顧書生堂堂七尺男兒、西北大漢，要喝酒，就該大口喝，沙兄，我們把這兩壇酒幹了。”

　　沙守有些好笑，但也不願意掃興，便拿起另一個酒壇，說道:“幹了！”

　　“咕咚咕咚”，兩人把兩壇酒喝了個淨光。

　　“爽快！”顧書生醉醺醺，說道:“沙兄，你說，我是不是個男子漢。”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為人古道熱腸，一聲男子漢，當然擔得起。”沙守伸出大拇指。

　　“沒錯，我小時候挺愛哭的，所以茉莉姐姐他們才不願意帶著我走。因此我後來就學會堅強，我跟那些地痞無賴們鬥，就算打不過，我也不會討饒，更不會哭泣。可是剛才知道茉莉姐姐已經不在人世間，我忍不住啊！”

　　“顧兄弟是性情中人，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男人流淚，不丟人。”沙守暗自想，自己的至親去世時，何嘗沒有流淚呢?

　　“嗯，不丟人！”顧書生拍拍胸膛:“沙兄，你這次來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小顧肯定沒有二話。”

　　“我在天水城倒沒什麽事，明天還要繼續趕路。顧兄弟，我先送你回去，明天你再來找我，我把漆玖大哥讓我轉交的東西給你。”

　　“好，明天我們再喝！”

　　顧書生來的路上，沙守也坐在昨天的酒樓裡，靜靜看著窗外。

　　他也沒想到竟然這麽巧，還沒等他拜托官府去找人，就碰到了顧書生。

　　也好，這也算是完成了漆玖的交代。

　　想到顧書生，沙守嘴上帶著笑意。

　　這小子，真不能讓他多喝酒。昨天送他回去，在路上聽他絮絮叨叨、又哭又笑，走走停停的，直到天色發暗，才把他送回家。

　　幸虧昨天看他喝多了，沒敢直接把漆玖的筆記給他，否則還不知道會不會被他隨手扔了。

　　話說回來，這小子的資質還不錯，靠著漆玖和茉莉當時的指點，和自己後來從各處學來的武功，竟也練到了三流的境界，等他拿到漆玖的筆記，假以時日，練到一流不成問題，至於能不能成就宗師，還得看他的運氣。

　　沒有名師指點，顧書生的武功其實很難再有進步，但是如果得了漆玖的傳承，情況便會大不相同。

　　“沙兄，沒讓你久等吧。”這時，顧書生也來到了酒樓。

　　“還好，我也沒來多久。小二，過來一趟！”沙守笑道:“看你這氣色，早上還未用餐吧，先吃點，今天可別喝酒了。”

　　顧書生臉一紅:“沙兄見笑了。”

　　點過飯食後，顧書生問道:“沙兄，昨天你說的，漆玖大哥要給我的東西?”

　　沙守拿出一本冊子，遞給顧書生:“這是漆玖所寫，他和茉莉兩人武功的精髓都在其中，以後你就不用自己摸索了。”

　　顧書生接過來，手有些顫抖，眼中又泛起淚花，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情況，本來想著武功能練到現在的程度，已經不錯了，沒想到還能得到一份武學傳承，以後有望再進一步。

　　“謝謝沙兄！”

　　“不用謝我，要謝，還是謝漆玖和茉莉。”

　　“那是自然，不過對於他們兩個，我說謝謝已經是多余。還是得感謝沙兄，專程到這裡來找我。”

　　“不用客氣，我本就要來涼州，順路而已。”

　　顧書生猶豫了一下:“沙兄，不知方不方便問，你這次可是要去前線?”

　　“哦?你猜出來了?”

　　“我想沙兄到涼州來，也只有這件事了。沙兄是宗師高手，又是朝廷的侯爺，來到涼州，定然是要做大事的。”

　　“你說的沒錯，有些事需要我去做。”

　　這時小二端上來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泡饃，放在顧書生面前。

　　顧書生拿起碗筷，卻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跟沙守有一句沒一句聊著，仿佛是有心事。

　　一碗泡饃吃了有一半，顧書生突然說道:“沙兄，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有什麽事盡管說，客氣什麽。”

　　“我從小就想做個江湖俠客，想憑著武功去闖蕩。所以沙兄，你這次來涼州做事，能不能帶上我?”顧書生覺得這樣的機會如果不抓住，自己會後悔一輩子。當年沒有跟漆玖他們離開，這一次有了新的機會，他的心又蠢蠢欲動。

　　看到顧書生有些忐忑的眼神，沙守稍作思考，便說道:“有個幫手，也是好事，不過你家夫子會放你離開嗎?”

　　顧書生笑了:“沒問題的，只要沙兄願意去幫我說一聲。你不知道，前兩年聽說易先生的弟子出山，他可是自己大醉了一場。我那時候才知道，老爺子這一輩子最欽佩的，就是從未謀面的易先生，他跟我說最遺憾就是沒機會到稷下書院讀書。所以有沙兄在，他肯定會同意。”

　　“竟有如此一層關系，那我真得去府上拜見一下了，請他同意你跟我西行。”沙守不由感歎，老頭子的威望，還真是到哪裡都能看到。

　　沙守微笑，到了西邊，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有顧書生這樣一個武功不算差、人也算得上聰明的涼州本地人做幫手，定然會派上用場。

　　最關鍵的是顧書生人雖然有時候呆了點，但是個性情中人，滿腔熱血，看在漆玖的面子上，沙守也願意栽培一下。

　　“哈哈，那我家老爺子肯定高興壞了。”顧書生，說完，端起剩下的半碗泡饃，大口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