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種人小孩縮在角落裡默不作聲,奧瑟在他旁邊靠著牆席地而坐。
維克多的診所相當乾淨,它的主人時常會花費時間打掃,牆壁刷的雪白,還貼著天父受難圖,以及一些廉價的油畫。
此時維克多正在做午餐,他的屋子要比奧瑟的一居室大上三四倍。而廚房也是單獨獨立出來的,不像是奧瑟特別別扭在陽台擠著做飯。
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就靠著牆不說話,廚房裡傳來炸薯條的味道。油炸食品的香味彌漫在空氣裡,剛剛才喝了一杯熱可可的奧瑟舔了舔嘴唇。
“你很喜歡舔嘴唇嗎。”
忽然小孩子開口了,奧瑟楞了一下,扭頭看去卻發現孩子正在盯著起居室中央替代了茶幾的手術台發呆。
“嗯,可能。”奧瑟隨口回道,“有什麽問題嗎?”
孩子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何必如此嚴肅?”奧瑟說道,“我救了你一命,所以我想你不應該欠著我東西就死,懂嗎。”
孩子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可是依舊閉著嘴不說話。
“奧瑟·汀羅,你呢。”
“名字……我沒有。”
小孩子終於回答了,然而這樣的回答並沒有讓奧瑟滿意。
怎麽會沒有名字呢……
他再次審視了這孩子一樣,黃種人平坦和善的臉孔他曾經見過很多,不過大多都是戰場上被殺死的死屍,或是殖民地裡被押解勞作的東方奴隸。
這孩子的頭髮留得很長,貌似從出生就沒有剪過,奧瑟知道東方明人有留發的習慣,只是這樣披散著的頭髮要是再加上那雙在奧瑟看來總是流動著光的眼睛……看起來就像是個女生一樣。但奧瑟知道他不是,小孩的體格還是多多少少容易辨認的。
“安博,以後就叫安博吧。”隨意的取了個名字,奧瑟撓了撓後腦杓,“我給了你活下去的機會,你以後要對我言聽必從。”
“……”孩子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良久之後,他才慢慢開口說道,“……明白了。”
“那以後就叫我先生,”奧瑟把頭靠在牆上,困頓的感覺逐漸襲來。就是他在昨天晚上的後半夜都處於昏睡的狀態也無法制止這股困意上湧。
可能是太累了吧……奧瑟沒想太多,打了個哈欠,然後憑著最後的清醒說道:“我隻想要一個有用的工具,但要是你沒用的話,我還是會拋棄你。”
我不要廢物。
隨後,他沉沉地落入如深海般不可測的夢境。
安博沉默了,他雙手抱住膝蓋,黑色的瞳孔沉默地思索著。
……
另一邊,碼頭區某處偏僻的倉庫前。
大霧的天氣終於初步結束了,雖然霧氣仍然籠罩著天空,但是人們已經能夠看到日出日落時的赤紅光輝,偶爾還可以看一眼天空中一道裂開的雲層裂隙,瞥一眼湛藍的天空。不過大部分時刻,天空中的濃霧和鉛雲依舊像是個大蓋子般壓在新倫敦上頭,整個城市大部分仍舊處於壓抑灰暗的狀態。
在這樣的情況下,人們平日裡視野范圍的極限約為八十米上下,晚上霧濃時分僅為二十米不到,而且還會有很大的模糊范圍。
現在這片區域已經被警方封鎖,他們在遠處拉起了警戒線組織民眾進入,並將附近居住的平民強製驅逐出去。
人們只能夠看到警戒線內時而走動的人影,具體發生了什麽,就是那些底層警察也不知道。
場外的人們怨聲載道,
有些好奇心極重的記者被攔在了場外,在不滿之下別有用心的記錄下這個場景。 或許這十分不公平,但對於警察來說,他們覺得自己更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可他們選擇了沉默,什麽都沒說。
皇家教團騎士。
一個年輕的警察厭惡地瞪了眼那群把大部分警察都打發過來阻攔民眾的人。
“切,萬惡的資本主義。”
他不滿地小聲說道
結果警長一巴掌呼在自己副手的後腦杓上,低聲罵了一聲:“你個愛爾蘭錘子閉嘴!”
副手的高筒帽差點被一下子打下來,他按住帽子剛要抬頭會罵,卻被警長捂住了嘴。
只見警長警告的剜了他一眼,然後忌憚的偷偷瞥了眼皇家教團的騎士們。
那是一群穿著墨藍色軍大衣的人,人數較少,也就四個的樣子,他們身上帶著屬於自己的武裝,有的人用箱子來遮掩,有的人直接把可以斷人手腳的冷兵器背在了背上。而其中有一點母庸質疑,那就是這群人都帶著火器,而且還是帝國新研發的連發火器。更奇怪的是,他們的大衣有些部位還裝上了盔甲,看起來有些匪夷所思的同時,卻還包含著威嚴。
他們走路的姿勢幾乎統一,顯然都是接受過軍隊的洗禮,但這也不是一般的軍隊能夠做到的。
簡直就是一個人就可以把整個東倫敦區的警察殺了個通透啊……
“喂喂喂,那邊的是警長吧?讓我過去啊先,你們攔我幹嘛?昂?!”
警長松開了手,朝警戒線看去。估計又是記者什麽的,那群家夥有時比老鼠都不堪,算是警察最討厭的一個團體之一了。
他快步走到警戒線前,用嚴肅的聲音警告道:“喂,我警告過了,閑雜人等不得……”
“為了女皇,我是克拉肯男爵,警長先生。”
毫不留情的,打斷了這個中年人的宣告。
屬於皇家教團的十字徽章,被對方卡在帶著皮手套的手掌心中,既不用擔心被旁人看到,又能讓眼前的警長看得一清二楚。
此人就是泰瑞斯蒂娜·克拉肯,如今身為教團騎士的她早就繼承了自己父親的家業,並初步的、真正走進了新倫敦核心圈子外……的預備役。
但這也不是區區警長就能直視的角色。
她很快就被警長放行,在外圍人的驚訝好奇的目光中嘚瑟的走到案發現場。
“你來晚了,男爵。”
一個留著有型的范戴克式胡子的中年人不滿的對泰瑞斯蒂娜說道。
“路上遇到了一名故人,所以和他聊了一會兒。”泰瑞斯蒂娜聳了聳肩,她從一名年輕的騎士手中接過一把連發火銃,隨口道了聲謝,“謝謝啦約翰。”
“呃……嗯。”似乎有些不習慣泰瑞斯蒂娜另類的性格,但是沉默寡言的約翰還是接受了道謝,誰不喜歡一個開朗的那孩子呢?哪怕她比你想象的更暴力。
“博力斯爵士,現在情況怎麽樣?”接著,泰瑞斯蒂娜轉而看向剛才的中年人。
“已經被疫醫清理了,這裡的情況非常非常不妙。”中年人歎了口氣,顯然面前的少女沒有意識到這會兒的情況有多惡劣,“你剛才不在,我現在給你複述一遍真理疫醫的報告。”
泰瑞斯蒂娜站直了身子,原本愉悅的表情也收斂了下來。
“死者是一名狼人,以及大約十五名有變異狀態的人類。”
博力斯手指向案發的地區,被霧半遮半掩的地面上鋪著奇怪的純白色亞麻布,布下應該就是那些死者的遺體。
“死屍均有異常病變情況,狼人的全身都已經被病毒吞噬並出現脫發現象,內部髒器全部腐爛,疫醫已經提前燒掉了。”
“還有一個有趣悚然的現象,那個狼人的屍體……是被人撕成了兩半。”
“哈?”
“疫醫判定後的結果,不能當真,他們的一名成員在接近屍體後被感染了,現在還在隔離搶救。”
博力斯搖了搖頭,嘴角下咧,目光罕見的嚴肅到了極致,他繼續說道:“是邪教徒或墮落者的行為,那群病變者也有可能潛入了新倫敦,所以現在整個新倫敦對外對內的交通已經開始進行戒嚴,不日內宵禁。”
泰瑞斯蒂娜皺著眉頭,樣子十分疑惑,她問:“只是一場異常的命案……”
“不,你還有許多內因都不知道,總之小心就是。”博力斯長歎了口氣,結果被惡臭的空氣嗆到了,有些手忙腳亂的把腰間掛著的呼吸面甲戴上,“空氣除了有點臭就沒問題了,疫醫們已經用聖水熏香燒過了。”
“是嗎……那他們人呢?”
泰瑞斯蒂娜忽然發現周圍除了一兩名協助的警察以外就只有他們自己人。
“檢查周圍環境去了,他們的狀態……貌似很不好,頭領格爾曼的樣子像是見了鬼一樣。”約翰插嘴說道,“真理疫醫們看起來像是被那具屍體刺激到了,樣子我看起來特別害怕。”他罕見的有些激動,一口氣說了很多。
確實,他經歷的不多,比起成為騎士之前還在海外戰鬥多年的泰瑞斯蒂娜,這個剛大學畢業就被特殊征召的孩子明顯還沒有做好準備,他甚至還沒有那個面對死人的心理素質。
鬼知道他怎麽被騎士們看上的。
泰瑞斯蒂娜白了他一眼:“他們要幹嘛就幹嘛好了,別管那麽多,小心他們把你抓進麻袋裡一把火……。”
“別嚇約翰了,他只是個娃娃啊男爵!”剛才在看戲的一名騎士忽然嚷著,打斷了泰瑞斯蒂娜的話,“你們快過來看看這裡!”
明顯,那騎士剛才在檢查停靠的船隻,這裡除去一名被人從身後穿刺胸膛殺死的癮君子以外,就只有第十六名黑蝰蟒成員。
他倒伏在船上,一把手術刀模樣的飛刀刺穿了他的咽喉,刀尖一直穿過後頸才堪堪卡在肉裡。
“你們沒檢查現場嗎?”泰瑞斯蒂娜皺著眉頭看向博力斯。
“是船太多了,這個小舟被今早入港的大船給擋住了,而且霧氣的原因……”那名騎士解釋道,“我現在隻想說我們或許找到了那個凶手的蹤跡了……我給你們看看。”說著,坐在小舟上的他伸手把死者脖子上插著的飛刀拔了下來,丟給了碼頭上的眾人。
“刀柄處有刻痕,你們可以看看。”
博力斯從約翰手裡接過飛刀,眯起眼睛仔細看著。
“鮮血方能止咳,我說的。——泰利莫裡斯。”這是一行書寫華美的句子, 光是字體的刻寫就讓博力斯這個刻板的中年紳士賞心悅目,只是內容就有些不堪入目了。
止咳?是什麽時候的倫敦冷笑話?
“另一面還有!”坐在船上的騎士一下子跳上了岸,在河灘上爬了上來,“另一邊的更重要!!”
“好,明白了,”博力斯把飛刀翻了個面,但卻只看見一行模糊的文字,“是德語。”
“該得到的從未得到,該遺忘的終於遺忘。卻因此我失去了一切。”博力斯把飛刀湊到眼前,低聲地讀出了上面的字詞。
相比於剛才的那一行話,博力斯覺得刻下這行字的人絕對不是那個泰利莫裡斯,或者就是泰利莫裡斯這個人寫下的,只是沒有雇傭專門的工匠。
不過後者的可能性不大,因為風格完全不同。
“泰瑞斯蒂娜,你怎麽看?”
他把飛刀交給泰瑞斯蒂娜。
“我哪知道……對啊,我哪知道。”
泰瑞斯蒂娜看了眼那行字,臉色忽然白了一下,但緊接著搖了搖頭,身形僵硬的走到碼頭靠近河的那一邊,望著河上黯淡的灰霧發呆。
“怎麽了?”剛上岸的騎士在那裡問道。
“沒……沒什麽,我感覺我剛才喝的熱可可有問題……肚子好疼。”泰瑞斯蒂娜發出好聽的呻吟聲。
“你買籠城的垃圾食品了?哈,活該!”
“卡爾你是不是找死?”
博力斯將飛刀收到證物盒中,默不作聲地看向正在和卡爾打鬧的泰瑞斯蒂娜。
剛剛,泰瑞斯蒂娜的異常……她是不是知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