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孫大人今兒也是放開了:“說什麽不言利隻言義,我想請問各位是否也這般想?既如此各位大人為甚要俸祿?何不喝西北風過日子?忠君愛國就應該喝西北風不拿錢才是!說什麽不與民爭利藏富於民,那些對國家和民族沒有認同感,一點貢獻也不想有,隻想著趴在國家軀體上享受福利,榨取民脂民膏的民,國家為什麽要庇護他?”
沒有人反駁孫銘,因為他們無從反駁,小孫大人的話直白卻又直戳病根。一邊不讓朝廷收稅,一邊自己享受巨額減免政策,同時還要國家給予豐厚的俸祿,那麽錢從哪兒來?
能出現在朝堂之上的,絕大多數家中都有產業,也都有眾多的耕地。這些都是享受減免稅待遇的,也就是說小孫大人撕掉了官員面上最後的遮羞布,所謂的抗稅不是什麽為民請命,不過是為自己不交稅罷了!
崇禎帝感覺很爽啊!小孫大人說出了他想說,卻不能說出來的話,滿朝文武在享受大明王朝的福利,卻在為那些刁民張目!不讓開礦稅不征收商稅,關稅更是一點點,如此一來讓大明王朝如何積累財富?
銘公子繼續道:“何況能享受國家福利卻不事稼穡的,還是普通民眾麽?你告訴我哪一個老百姓不事稼穡能活著?即便我朝的福利待遇也是有條件供給的,而不是普惠所有人,我想請問國家養的是蠹蟲還是什麽?就算各位大人的子女,若是一味地啃老不學無術毫無貢獻,這樣的子女要來何用?等著他敗光家產麽?”
收稅這種事,士大夫階層是極度排斥的,最少在大明王朝時代,這些官員恥於言利。盡管他們家中財富等身,卻沒想過朝廷如何積累財富,現在孫某人說的一針見血,不交稅的不就是敗家子麽?
不管多麽富裕的家庭,誰能養一個敗家子?況且在大明王朝軀體上吸血的不是一個兩個敗家子,而是千千萬萬的敗家子,他們享受福利卻不肯交稅,長此以往喝西北風的似乎就是皇上了!
這張嘴太給力了,崇禎帝很有點吃瓜群眾的心態,第一次想要以旁觀者的姿態,看這幫大臣如何回答孫大人的質問。前世看明史的時候,看到那些官吏不肯收稅,朝廷居然毫無辦法,孫銘就曾經很是不解。
現在生活在大明朝才知道,他們不是不肯收稅,而是不肯收自己的稅:“前首輔徐階回家後,自己的子弟橫行鄉裡,大量購置田產,徐家佔地多達二十四萬畝,這二十四萬畝是毋需繳稅的,徐大人忠君報國之心何在?這就是他的兩袖清風?這就是各位的微言大義!”
官場中有不成文的前規則,對已經離開的前任,或者對死去的前任很少有追責的。這個也算是一種變相的自保,誰都有離開那一天,若都是上演秋後算帳的戲碼,還讓不讓人安安靜靜養老了?
因此只要在位的時候沒有犯案,極少會在致仕後追責,再說哪一個致仕回家的老大人,沒有一幫子門生故吏?他們自然能保護離開的老人,現在小孫大人開始翻舊帳,引發很多人的反感。
只是提到的二十四萬畝太過巨大,每畝土地的平均稅收0.0332兩白銀,二十四萬畝就是每年八千兩白銀的稅收啊!一個致仕的前首輔,免稅額度就達到八千兩之巨,大明王朝有多少致仕的官員?在位的官員又有多少?
很多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所有人都知道的卻成了最隱秘的!就像官員貪佔土地免稅,小孫大人不說出來,每個人都在裝聾作啞,每個人都對朝廷沒錢不負責任,現在戳穿了畫皮讓滿朝文武顏面無光!
既然撕破臉就繼續好了:“李三才《請停礦稅疏》曾經質問皇帝:皇上愛珠玉,人亦愛溫飽。我想請問,百分之三稅收就能影響到民眾溫飽,各位大人有何顏面竊居廟堂?無恥之尤莫過於此!自己家中良田萬頃,享受陛下恩賜的免稅政策,卻厚顏無恥叱責陛下與民爭利、皇上愛珠玉!若是李三才不死,在我面前如此大放厥詞,我當打得他滿地找牙!”
“說的好!”崇禎皇帝居然鼓掌大叫,下面群臣噤若寒蟬,心裡已經罵死了孫銘。如果眼神可以殺人,如果怨念可以殺人的話,這麽一會兒功夫,孫某人已經被殺死上百次了!
萬萬沒想到,小混蛋居然是佞臣啊!是只知道溜舔聖上,卻絲毫不管文武百官死活的佞臣!他這是與天下官為敵!純粹是自絕於人民麽!很難想像今日之後,被孫某人撕掉遮羞布之後,皇上陛下會不會加征賦稅, 甚至減少賜予官員的減免稅政策。
還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幾十年前有張居正折騰土地清丈,仗恃萬歷帝對他的無條件支持,“丈國均糧,但有執違阻撓,不分宗室、官宦、軍民,據法奏來重處。”結果清理出1.55億畝的瞞報土地。
這些土地來自貧苦老百姓?開什麽玩笑?這一億五千萬畝瞞報土地,全都是宗室、官宦貪佔的,每年少繳納的賦稅高達五百萬兩紋銀,這筆錢足夠一年軍費開支的了!
孫銘沒管崇禎帝的叫好聲:“本官掌管典簿廳,自然看到某些檔案,商業活動興盛的浙江金華縣,一年的商稅不超過七兩銀子,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我朝絕大多數官員,為了沽名釣譽,更多是跟商人沆瀣一氣,甚至本身家族就是富商豪強,自然千方百計阻止商稅執行。來來來各位大人,誰敢跳出來跟我說抗稅,我立馬去抄了你的家,看看各位家中是不是比我皇陛下更有錢!”
他要幹嘛?蔡國用臉色都變了,這個學生還真是給他上眼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先後幾次被皇上特召進入朝堂,今日犀利言辭著實讓人驚掉了下巴,幾乎把全天下的官員都得罪慘了,以後小孫大人怕是要寸步難行了吧?
作為孫某人的座師,蔡大人很難擺脫縱容和暗中指使的嫌疑,誰能相信,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居然有如此縝密的想法啊?而且特那些數據,絕非掌管典簿廳就能獲得的,再說這家夥又典簿廳主官的虛名,誰見他去典簿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