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主任。”
問診台上的護士,也就是剛才帶著顧雲傑去李羽病房的姑娘看著薛勇杵在電梯門口的身影,招呼了一聲,話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懼。
薛主任是個好醫生,但他最近幾天似乎情緒不太好……
薛勇回頭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護士咽口唾沫,聲音中的緊繃更明顯了,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從薛勇身上悄悄壓過來,壓得她雙腿打顫,搖搖欲墜。
薛勇看著她遲疑的表情,忽然一笑,態度和藹地問“什麽事情?”
“啊……”
護士肩膀一晃,若有若無的壓迫感驟然消失,她松口氣,沒去多想,趕緊道“剛才王副院長來過,問內部管理的資料完善了沒有,已經確定周末檢查組就要來咱們醫院了。”
“哦,沒有問題。”薛勇擺擺手,態度很輕松地道“差不多了,我讓小吳他們在做,最近的損耗盤點全部都有記錄。”
“那上次打碎的那瓶血樣也……”
“當然也記錄了。”
薛勇轉過身,盯著電梯,護士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哦,那就好……”護士笑道“上次我幫著做檔案的時候發現登記漏了,那畢竟不是普通血樣,是簡氏集團簡總上次在咱們這裡手術時抽的……”
“你不該有這種講究尊卑貴賤的封建思想。”
薛勇背對著她,搖頭道“身為醫護人員,我們面對病患要一視同仁,有錢人和老百姓都是人,血也都一樣的,不小心打碎,也就是一個正常的醫療損耗,記錄了就行。”
“是,主任說得對。”
護士連連點頭,趕緊附和,心裡卻有一點小委屈,她其實壓根就沒想那麽多,什麽封建思想都出來了,就是怕記錄不全,在檢查中扣分而已。
這件事她並沒有外傳,畢竟那天晚上醫院裡忙得跟打仗一樣,不知來了多少領導,個個如臨大敵,她們這些護士更是腳不沾地,沒必要為一件小事專門上報。
那應該只是一件小事吧……
她還記得,當自己來不及敲門,一頭闖進薛醫生辦公室,準備報告情況時,正看到他蹲在地上,手拿一張厚厚的抹布擦地。就在他旁邊,用來裝血樣的玻璃試管摔碎了,地上有一點點零星的血跡,大部分應該都已經被擦乾淨了。
那時候,他看到自己進來,似乎嚇了一跳,自己不該不敲門的。
雖然她也不明白,薛醫生為什麽要把等著手術的病人血樣帶回辦公室,還失手打碎了,萬幸當時簡氏集團的那位年輕總經理已經陷入昏睡,不知道這件事,而那晚上的亂局裡,也沒人有功夫注意這個小細節。
所以就像薛主任說的,常規小問題,不值一提。畢竟那位簡總的手術當晚上就已成功,人也已經出院很久了。
這時,另一名護士拿著病歷本從走廊那端過來,看見薛勇,笑問“薛主任,鍾姐好些了嗎?這幾天沒看到她,我們都很想念呢。本來說去探病,您偏偏不讓,說都是自己人,一點小病還看什麽。”
她口中的“鍾姐”便是薛勇的妻子鍾曉玲,院長千金,周一聽說受涼發燒了,薛勇幫她請假,在家休息兩天。
“好些了,放心。”
薛勇朝她笑笑,按了電梯的下行鍵。
“我跟羅醫生交待過了,今晚他先幫我盯著點,我回家一趟,晚點過來。”
說完,他閃身進了電梯,身後傳來護士們“好好陪一下鍾姐”的玩笑聲。
……
還有兩天時間準備……
顧雲傑心事重重地握著方向盤,駛入了自家所在的小區。
走進大門,他發現大舅李國良不見人影,家裡只有父母和舅媽盧梅。
“大舅呢?”
“出去了,可能明天或者後天回來,說是一個老朋友來找他,兩個人要短途旅行一趟。”
顧明放下手機,跟在兒子背後走進次臥,看他打開櫃子,又撿了些衣物和常用放進包裡,一副準備在外長期駐扎的架勢。
“怎麽的,要搬出去?”
“這段時間先住朋友那裡,拿點東西過去。”
“住別人那裡……方便嗎?”
“方便得很,環境比家裡還好呢。對了,這個給你……”
顧雲傑從身上摸出一張銀行卡,裡邊是簡嘯月上次給的“離職補償”,整整20萬。
他已經發現了,父母對自己現在“不務正業”的狀態似乎有些不滿,擔心他修理是假,偷懶是真,一天天的成混子了。
所以他現在把這筆錢交給老爸,也是表個態讓他們放心,掙錢這方面不要擔憂,他有能力的。
交待了密碼,顧雲傑不管顧明吃驚的臉色,匆匆出了家門,對大舅的事情沒有多想,也沒在家裡用晚飯。
已經快晚上8點,照家裡一貫的時間安排,這時候早已過了飯點並收拾完畢,他可不想再折騰父母又擺出來,自己去外面吃個便餐吧。
……
顧雲傑往城北方向駛去,在一條街上找了個以鹵肉飯出名的小店,時間較晚,用餐高峰期已過,生意紅火的小店喘了口氣,但招牌鹵肉飯和特色小菜都還有。於是他將車停在後邊巷子裡,進店用餐。
這裡是一片剛成型不久的商業區,這兩年新修的高檔樓盤布滿了周圍幾公裡的范圍,連帶著各種商業都發達起來,人來人往,頗為熱鬧。
像這樣的地方,肯定不會有“不乾淨”的東西。
顧雲傑一邊吃飯,一邊放縱著自己的思緒,這也是一種減壓的辦法,他現在盡量不去想兩天后的事,也不多想自己在這兩天內都要做什麽。
等吃飽回到別墅,今晚上再好好想吧。
結過帳,他走出店門,抬頭看向反射著無數道燈光,透出朦朧深藍色光芒的夜空,這裡和紡織廠家屬區完全不同,明淨、整潔,充滿勃勃生氣,幽魂之類的精神體即使有,也早就不知道躲去了哪個犄角旮旯,不會出現。
就在他準備回到車上的時候, 突然瞥見一道人影。
薛勇步履匆匆,走進了街對面的小區大門。
天頂雲層悄然散開,一輪明月露出了真容,向著下方灑落銀光,這光清冷皎潔,卻在地面煩亂燈光的抵抗下沒有留下太多痕跡,和繁華都市燈火輝煌的夜景融為一體。
就在這一刻,顧雲傑瞥見薛勇在月光下的影子突然一動。
這道影子似乎驟然活了過來,張牙舞爪,舒展身軀,下一刻卻又回歸了它應有的沉默昏暗。
我眼花看錯了?!
不,不可能!
顧雲傑盯著薛勇的背影,心頭猛地一緊,掌心裡那股冰冷滑膩的感覺似乎變得更加明顯。
我能修複萬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