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手中那張紙,頭向後靠在椅子上,張著嘴巴不停地喘息,胸口像壓了塊大石頭一樣,悶得人透不過氣來。()
不管過去還是現在,這世上的鬼蜮人心實在是太可怕了,哪怕那些是朝夕相處,情同手足的人都會對你暗中算計,猛下殺手,讓我忍不住想問——人,怎麽可以這樣?
此時,我又想起周涵、“老煙槍”和李雲濤,單論交往的時間而言,他們和我之間遠不及凌空子和道通子,但彼此之間卻真的像兄弟一般,從來沒有過任何猜忌和惡意,心中不禁慶幸。
當然,最重要的莫過於老o,這個大半年前還與我素昧平生的家夥,現在卻是除父母之外我內心裡最親近的人,而我們之前的情誼也是語言所無法描述的。
想到這裡,我轉頭看了看老o,只見他仍然臉朝著窗外,但眼睛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閉上了,可我知道他絕不是在睡覺,而是在想著其他的事情,只不過他心裡所想的我永遠也猜不透,當下輕輕歎了口氣,重新拿起那張紙,繼續最後那些內容。
凌空子死後,冤魂鬱結,不入輪回,日思夜想便是這場血海深仇。然而句曲山九霄宮乃是千百年的道學聖地,天地間正氣所集的地方,而他現在只是一個失去了道力的孤魂野鬼,就連九霄宮的都進不去,更不要提報仇的事了,只能被死死地拘禁在宮後那個宅院裡。
他一方面苦思報仇之策,一方面想著家中的妻兒,每天都在痛苦中煎熬,但卻毫無辦法。
一晃數十年過去了,期間這座宅院裡來來往往也進來過很多人,他們都是九霄宮中犯了錯或者遭人排擠的門人。凌空子想來想去,只有通過托夢的辦法把自己的事情告訴別人,希望能夠有人替他洗雪冤仇,然而那些人除了害怕就是害怕,竟一例外的當場昏死過去,他根本沒有機會開口,其中有幾個人還被嚇成了傻子,而“這間院落有鬼”的流言也在九霄宮中遍傳開來,但卻無人來管,只是來得人越來越少,到後來就完全被荒廢了,直到前不久的那一天,我被那個小肚雞腸的道童引進宅院裡……
紙上的內容到此便基本結束了,凌空子最後說經過這幾十年做鬼的時光,他雖然對道通子仍是恨之入骨,但相比當初已經淡了許多,心中所想的就是能將事情的真相告訴世人,希望這個人能替他打聽到妻兒的下落,也算告慰冤死的靈魂了。(最快更新)
我長長的籲了口氣,將那張紙小心翼翼的折好,然後收進上衣兜內,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做,只是覺得如果隨手丟掉的話就好像是對逝者的不敬。
這個迷團到此就差不多完全解開了,至於凌空子的妻子和他另外那個兒子的下落,我想也沒有必要去追尋,因為李雲濤的存在已經解釋了這個問題。而且據我猜想,在凌空子死後,道通子很可能是用什麽方法或者花言巧語的騙過了他的妻子,留下了另一個孩子的命,而他的後代又成為被其利用的工具,就像李雲濤一樣,說到底,所有的一切都是陰謀而已。
然而在憤怒和歎息的同時,我心中還有一絲寬慰和快感,因為幸好這個故事中並沒有祖孫相殘的悲劇,甚至還有段淒美的愛情,這足以令我欣慰,否則這世上的人心就太可怕了。而且在手術室裡最後那一刻,是李雲濤衝上去親自用玉刀“結果”了道通子那惡賊,盡管自己也付出沉重的代價,
但總算是為親爺爺報了這段徐海深仇,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恐怕這也算是天意吧。 只不過,還有一件事令我感到困惑,根據紙上所寫的內容,那柄玉如意在好幾十年前就在道通子的手上,可他究竟是怎麽拿到這東西的呢?難道他也誤打誤撞的去過鑒鎮村,或者說是匣坑村?這一點的確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假如他真的去過的話,那另外三件東西——長命鎖、玉鐲和玉蝴蝶是否也都在身上呢?至於後來在我們身上發生的事情,是不是從那時開始就已經注定了?
這一切又是一團迷霧,而且直覺似乎在告訴我,凌空子很可能在我那件外套上所寫的原文中明確提到過,只是老o的譯文把這一段略去了,而那些事情恰恰跟他和那個模樣與他酷似的人有著密切的關系,所以這些東西是他暫時不想讓我知道,甚至永遠也不想讓我知道的。
想到這裡,我不禁歎了口氣,雖然老o現在就坐在旁邊,但在感覺中,我還是覺得他離我很遠很遠,遠得虛無縹緲,就如同鏡中花、水中月一樣,真不知道究竟什麽時候我才能真正認識他、了解他,什麽時候我們兩個才能像真正的朋友一樣。
在車上晃蕩了足足七八個小時,直到天黑時,我們才到達目的地。車子直接開進市區最好的那家醫院,也就是此前老煙槍的兒子添添所住的醫院。
隨行的工作人員陪同我們跟院方做好了轉院手續交割便回去了,盡管一路上他們根本沒費什麽勁,但出於禮貌,我還是道了謝,然後送到門口,然後又回來幫李雲濤辦理了住院手續,老o還是讓我以未找到親屬為理由,叮囑主治醫生除了正常的檢查和護理外,不要采取任何治療手段,只要維持生命就行了。
我聞言心中不禁又泛起一絲希望,既然他這麽說,看來李雲濤應該還有醒過來的希望,當下便問他到底有什麽辦法。
老o卻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歎了口氣對我說,因緣果報,這四個字還要多久你才能明白。
他此言一出,我那顆心登時沉了下去,難道老o的意思不是讓要讓李雲濤等待機會,而是就這麽不死不活的一直拖著?這便是他的“因緣果報”?
盡管我深信這四個字,但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要知道李雲濤還有父母親人,假如這家夥只能永遠躺在病床上,那我該如何向他們交代啊?
然而這時我已經沒有任何辦法,更不能再向老o提出要求,或許他說的對,有因必有果,既然有了這樣的結果就必須坦然承受,其實安安靜靜的“睡”著,不再被人打擾,也沒有煩惱、危險和恐懼,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也許不知那一天李雲濤會突然醒過來也說不定。
只不過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寧願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是自己。
當晚我和老o都留在醫院裡,第二天一早,我們商量了一下,覺得老這樣守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就請了專門護工來照顧李雲濤,而我則準備回單位銷假上班,然後隔三差五的來看看他。
至於老o,出門之後,就在我轉頭的一刹那,他便又一次消失了。但沒過多久就傳來一條短信,上面寫著:
不會太久,等我回來。
對此,我除了苦笑之外,什麽表情都做不出來,當下隻好歎著氣回到了許久未進的租屋。
第二天上午,我按照上班的時間準時走進了公墓。
之前覺得這份工作既無錢又無趣,但這麽多日子沒來,竟然還有點兒想念,甚至覺得這片埋了成千上萬人的地方比外面世界要安全多了。
一進傳達室,見裡面亂七八糟,但卻一個人也沒有,暗想那兩個同事肯定還沒來上班,當下心血來潮便動手收拾了起來。
大約十分鍾之後, 那兩個家夥便一前一後的來了,進門看到我之後馬上大吃一驚,以至於連我打招呼都沒反應過來,隔了半晌才說領導這兩天一直在找我,讓我趕緊到保衛科去一趟。
我聞言不禁一呆,心說領導平時根本不理我們這些臨時工的死活,連請那麽長時間的假都不翻一下眼皮,怎麽會突然要找我呢?當下就問他知不知道是什麽事。
那兩個家夥對望了一眼,表情十分奇怪,但嘴上卻說不知道,我心裡自然明白他們其實門兒清的很,只是不想說罷了,當下暗地裡問候了一下他們的老母,然後就出門直奔對面的辦公樓。
來到保衛科外面敲了敲門,聽到裡面愛答不理的應了一聲,便推門而入。
進門便覺得被一團熱氣包圍,渾身暖烘烘,知道這屋裡已經開了暖氣,而那個一臉橫肉的科長正坐辦公桌後的座椅上給自己泡今天的第一杯茶,心情頓時更不爽了。
科長顯然也沒有料到來人是我,臉上的表情似乎比那兩個同事還吃驚,連手上的杯子都差點兒打翻了,吞了口唾沫才勉強擠了一絲乾笑,然後伸手朝辦公桌對面椅子指了指。
我不禁滿腹疑竇,但還是笑了笑,然後坐了下來問道,科長,您找我?
科長“嗯”了兩聲,但卻低頭假裝搓手,似乎很緊張的樣子,然後便拉開旁邊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張a4紙遞了過來。
我疑惑的接在手中一看,只見最上頭醒目的三個大字寫著“辭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