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出現了大量的空白。
什麽都沒有發生,真的是那樣嗎?作為偵探助手的自己,真的會接受那樣的事實?
很難否認,但也不想承認。
“偵探小姐,這是你點的兩碗小面。”
老板將兩碗豌豆素面端到桌面上,我凝視著表面升騰的熱氣,夾起一撮面條吸進嘴裡。味道沒有想象中難吃,不過話說回來,我好像記不清楚上次吃這裡的面條是什麽時候了。
在品嘗食物的過程中,周圍的時間也逐漸變得緩慢起來,畢竟,吃飯的時間才是一生當中最美好的時段。而在這個時間放慢的時段內,我不希望任何人來打擾我。
可那層希望很卑微,如同一觸即碎的幻影。
擦得錚亮的皮鞋突入我的視野,僅看那雙皮鞋,我就完全了解了對方的身份。
“你瞧瞧,論擦鞋技術,還是這條巷子裡面的老人比較得心應手。”
穿著一身黑的中年男人像個小孩一樣炫耀著自己的老舊皮鞋,我是不明白,難道男人連這種方面都需要得到別人的認同?就在我對此疑惑的時候,他把目光轉到了案板的面上。
“哎呀,閉月。這碗面是特意為我準備的嗎?你還真是用心了啊。”
他把與外形不和的黑色挎包放到長凳上,接著摘下禮帽,毫不客氣地把另一碗素面端到自己面前。
“不準動我的面。”
我警告他。
“別那麽小氣嘛,好歹我和你以前也是同事。”
他無視我的警告,直接端起瓷碗,不動筷子就把面湯往嘴裡面塞。
“我已經脫離組織了,為什麽還要來找我?”
在充分品嘗了素面的美味後,他把碗大力地摔在桌面上,我眨眨眼,感覺自己好像在什麽地方看見過這幅場景。
“個人名義。話說,你近況如何?”
“糟透了,自從那家夥死了以後,我連房租水電費都交不起。”
“他的死對你的影響很大?”
“為什麽要這麽問?”
“很簡單,我看得出來你變溫和了。幾年前你不是說過嗎,在這個世道上,沒有什麽是比賺錢更簡單的了。如今為了其他人著想,你居然當起了良好市民,真是令人感動。”
他點燃一根香煙,繚繞的煙霧非常遭人反感。
“那是基於組織的保護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呵,真敢說啊,你什麽時候正視過組織?”
那副輕蔑的模樣所指代的對象無疑是自己,所以讓我打心底覺得不舒服。
“話說回來,你不也找到下家了?”
我瞥了他一眼,沒想到這家夥的情報網還是一如既往的龐大。
“不算下家,一份正式工作。”
“所以,你根本沒有失業的煩惱。我只能把你目前消極度日的態度當成對搭檔的緬懷嘍。”
“苗荷,你話挺多。”
或許是注意到我凌厲的視線,他識趣地聳聳肩,然後從盒裡抽過一根香煙給我點燃。
“我是不懂進口和不進口的區別,同樣是馬口鐵,這盒子比國產的要貴五倍不止。”
“有原裝煙盒就夠了,你們男人就是喜歡在沒用的地方搞這麽奢侈。”
流入口腔的氣體從鼻腔傳出,已經有三周沒有感受過煙草的氣息,我居然有種不習慣的感覺。
“言歸正傳,你這次來,到底是因為什麽?”
“我剛才不是說了麽,以個人的名義。
只不過,我也確實有讓你回歸組織的想法。” “你的表情不是這麽說的。”
他愣了一下,隨後尷尬一笑。
“真是瞞不過你。我正要告訴你,可能再過不久,我也會脫離組織。”
“啊,是麽。”
不論是謊言還是真話,我對這男人關於去處的說辭都不感興趣。
“但在脫離組織之前,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這件事困擾了我很久,我認為有和你談談的必要。”
他從黑挎包裡面抽出一疊打印過的A4紙,推到我跟前。
“針對觀測對象鞏圭的行動報告?”
待到我仔細讀完這一段字後,才回想起來剛才那段空白的記憶。
“什麽意思?這份報告到底是什麽?!”
對方沒有預料到我會如此慌亂,於是露出頗感興趣的表情。
“你跟觀測對象見過面?”
“這件事,通過你的情報網不是很容易就能調查清楚嗎。”
“很遺憾,我的情報網也不是萬能的,它只針對人類居住的世界,而不是異常。”
“嘁。”
他想從我這裡套取信息,這點把戲我還是能明白的。
“算了,看你剛從消極狀態裡解脫,我也不忍心向你詢問情報。那麽,要看看嗎?這份報告的內容,事先說好,這裡面可不止鞏圭一位觀測對象,你應該也明白這份報告的重要性。”
“把報告拿給早就脫離組織的人看,那你也應該很清楚違規之後的下場吧。”
“放心吧,我們的組織可是自詡正義的夥伴,既然如此,組織內部的成員也不會隨隨便便去取別人的性命。”
暫且不說他的話是不是真的,可這不知從何而來的自信確實讓我長了見識。
“你不要忘了他三周前是怎麽死的,‘漂流’是組織行動力最強且最忠實的執行人,不要輕易觸犯組織的底線。”
此時,我刻意壓下語氣,這是為了警醒對方,當然,也有我再也不想看到熟人離世這層原因在。
“‘漂流’啊......”
筷子和瓷碗相碰的聲響特別清晰,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節奏,大概也在考慮這家夥的事。
“確實,就算跟異常相比,那家夥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假如被他盯上了,我大概率......不,百分之百會死吧。”
有陰雲覆蓋了原本無暇的天空,我能從對方的心裡察覺到這一點。
“可是,哪怕我因此而死去,只要你看到了這份報告,那就足夠了。”
“為什麽?”
“因為你跟鞏圭接觸過。”
“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
“如果你死了,我大概率也會進入組織的監視范圍,到時候,我也會被‘漂流’盯上,那我要如何保證自己的安全?”
到此為止都是合理的疑問,我迫切需要得到對方的回答。
“關於這一點,你應該去信任你的下家。”
“信歌大學?”
“不,你應該明白我說的是誰。”
我愣住了。
從表情來看,這家夥並沒有在虛張聲勢,看來他已經對三周前的事件透徹到了如指掌的地步。
“一條線上的螞蚱啊。”
我很討厭這種不自由的人際關系,於是長歎一口氣。
“你要保護鞏圭,他可是那個桔野養老院出身的小孩,從出生開始,他就不可能和正常這兩個字沾上邊。”
我保持沉默,這件事對我而言確實重要到需要以命相搏的地步。
“那麽,答應還是不答應?”
“這是,最後的工作。”
我接過那份報告,自此,我又重歸那深不見底的世界。
徹底被陰暗沾染的——裡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