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8月,H縣火車站前的街頭。
“王老根兒啊,你成天的就穿個褲衩子,不冷嗎?”
看著店鋪老板和王老根聊著天,風建春就有種好笑的感覺。
說起來這王老根,卻是H縣的名人,是個要飯的,學名叫乞丐。
從自己記事兒起就聽說過這位,因為但凡孩子哭鬧,父母總是指著孩子說,“別哭!再哭就讓王老根把你領走。”就這樣,小時候便認為王老根是個大惡人,是專拐走小孩子的大壞蛋。
當自己大了才知道,這王老根其實是縣裡第一老實人,很多老人都說,王老根很有原則,要飯還訂規矩,鈔票給一毛,糧票給一兩。誰要是給多了,他會退回去,從不多拿多要,也絕不纏人。
所以王老根雖然乾的是要飯的活,在縣裡的口碑卻還不錯,沒人嫌棄他,平時街上遇見了還會主動和他打個招呼。要是很多天沒看到他,還會有人到處打聽他,擔心他是不是生病了,才沒出來要飯。
不過隨著2000年的物價上漲,王老根的規矩也從一毛漲到了一塊錢,畢竟如今的人們零錢也都是一元起步了。
王老根身體、腦子都沒毛病,還長的相當結實,胳膊腿的肌肉把黝黑的皮膚拱的緊緊的,一看就知道有把子力氣,一米七多的個頭,長相也還不錯,不知怎麽地,初中畢業後他就乾起要飯這行了,乾到現在都十多年了。
要說王老根真有什麽毛病的話,就是他有一怪癖,不愛穿衣服,總是穿一條紅褲衩子,H縣冬天最冷的時候能到零下二十多度,他也就加一件單衣,從不穿褲子。
慢慢的紅褲衩和不離手的打狗棒都成了他要飯的招牌。
王老根除了要飯時說些吉利話,偶爾還會來段“霸王鞭”。這“霸王鞭”的名字是王老根自己起的,聽起來很霸氣,其實也就是北方的秧歌再加了王老根一點兒自己的創意。
“霸王鞭”關鍵就在他這打狗棒上。這打狗棒是用一根烏黑的木頭做的,兩米長,嬰孩胳膊粗,可能是用的年長了,表面都有了一層包漿。棒子兩頭用紅繩各系著一個乒乓球大小銅鈴鐺,上面沒有花紋,但卻被擦得很亮。在陽光下耍起來,金光閃閃,的確有著一種氣勢。
王老根在他走秧歌步的時候,雙手就會甩起打狗棒,棒頭敲擊到身後翹起的腳底板上,就會響起“叮鈴鈴”“叮鈴鈴”的鈴鐺聲,剛好搭配上他扭秧歌步子,這就是他自創的霸王鞭。
風建春就蹲在火車站不遠的馬路牙子上,觀察著王老根。
他一直對這根打狗棒很好奇,覺得不是凡品,尤其兩頭的大鈴鐺,更給自己一種滄桑厚重的感覺。自己曾經幾次想要借來看看,每次都被拒絕,幾次之後,估計王老根也煩了,見到自己,乾脆的扭頭就走。
王老根越是這樣風建春就越是好奇,有機會就想多瞅瞅。
風建春眯眼瞧著王老根,此刻在風建春眼中,王老根整個人霧蒙蒙的,看上去虛的很,好像被一層濃霧遮掩著一樣。自從三年前一次意外昏迷,醒來後風建春便有了一種能力,只要他眯著眼,就能看到正常人看不到的景象,在風建春眼中萬物周圍都多了一層氣。此刻風建春正在用這種方法觀察著王老根。
王老根耍完一套霸王鞭,點燃老板遞過來的香煙,看似無意的瞟了風建春一眼,當發現風建春正在打量著他,趕忙匆匆收起要飯的家夥,拐入了路邊的小巷中。
風建春自己想想都覺好笑,王老根不至於這麽緊張自己吧,難道這貨還擔心自己這麽帥的一個年輕小夥,會去當街搶他的打狗棒? 風建春正想的出神,突然後背被人推了一把,差點就撲在馬路上。剛止住了向前衝的身體,就想扭過頭看看是哪個王八蛋偷襲自己,就見一個死胖子,正笑呵呵的看著自己。
“風子,看你在這蹲了很久,又在看哪家小姑娘呢?”
風建春站起身來,瞪著這個差點讓自己狗啃泥的死胖子,沒好氣地說:“艸,你個死胖子,你以為都像你一樣,滿腦子都是屎,成天都想著那點事。”
“風子,給你看個好東西。”大虎說著神神秘秘的湊了過來,用外套遮著給我看了看懷裡的東西。
風建春瞟了一眼,看清是張光碟,就明白是什麽了,更懶得搭理他。
大虎也沒在意,湊過來悄悄的說:“cang老師的搜查官,兄弟夠意思吧,剛租到就來與你共享。”
風建春順手把光盤接了過來看了看,封面還是很養眼的。佯裝淡定的說,“給哥滾遠點,如果哥家沒影碟機,你這貨能想的起我?”說完就一把收了碟片,準備轉身回家。
這胖子也是一極品,和自己是同班同學,也是自己玩到大的發小,叫郝德偉,名字很是偉光正,取意品德高尚,志高偉大。但從小人們都愛叫他小名“大虎”,本人性格到和小名很符合,大大咧咧,馬馬虎虎。
大虎留著一頭過時的三七開髮型,還染了一撮紅毛,肥豬一樣的體態,還總認為自己像街霸裡的紅風。一米八的個頭,虎背熊腰,加上那堆砌在臉上的肥肉,活脫脫就一街霸中的相撲。就這造型再加上那猥瑣的笑容,就算是把“學生”兩個字刻字他腦門上,別人也會認為他是個地痞流氓。
大虎這貨很愛玩,葷素不忌,高考剛結束,就晃蕩在火車站附件的各大娛樂場所(錄像廳、台球廳、遊戲廳),還美名其曰,提前社會實踐。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還自作聰明的把第一志願填了水木大學,剛交上去就被班主任叫了家長,回家就被他爹打了個半死,這家夥骨頭卻也硬,家裡的掃把愣是打斷了兩根,他也沒服軟。估計最後還是他爹想通了,就那200多分的高考成績,打也是別白費力氣。
風建春剛轉過身,就聽到一聲口哨,轟轟的摩托車聲伴隨著一聲尖叫,一個身影撞入到自己的懷裡。
一個青年駕駛著嘉陵摩托車,擦著風建春的身子飛快駛過。
碰到這樣的事情風建春也很是無奈,隨著港片《古惑仔》風靡大陸,不少的青少年都變的這樣囂張無理,仿佛只有用這種囂張無理的姿態才能彰顯自己的個性。這樣類似的事情在2000年的懷縣並不少見。
風建春低下頭才發現懷裡是一個女孩,太近的距離反而看不清長相。但空氣中那淡淡的香味,讓風建春想要多聞一會,不自覺的攬住了女孩的後背,想要讓兩人更近一點。而女孩貼在自己身上的胸部,雖然隔著衣服還是能讓風建春然感覺到那份柔軟,順著女孩的領口,可以看到一抹雪白。風建春不由自主的想要收緊手臂,讓女孩貼的更緊一些。女孩好像意識到什麽瞬間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在被一個陌生男生抱住,趕忙推了開。
女孩看上去十八歲左右,長著一張好看的瓜子臉,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此刻正在警惕的望著風建春兩人,尤其是看到風建春身旁那猥瑣的胖子,立刻又後退了兩步,警惕的問道。
“你們想幹什麽?”
風建春還沒想明白怎麽回答這個深奧的問題,就聽見旁邊大虎那猥瑣的聲音。
“美女,哥可是親眼看到是你自己投懷送抱,往我哥們懷裡鑽的。還沒問你想幹什麽呢?”
聽到大虎這麽說,女孩頓時有些生氣,回了胖子一句“流氓!”轉頭就想走。
“不是吧美女,要不是我哥們英雄救美,估計你此刻還摔在地上呢,也不說聲謝謝就走啊?”大虎根本沒在意那句流氓,還打趣著說。
被胖子這麽一說,女孩也略覺有些不好意思,轉過身正準備說些什麽,卻發現那男的腳下掉著一張光盤,表情立刻變得怪異起來。
風建春也發現了女孩怪異的表情,順著女孩的目光看向腳下,那張*的光盤靜靜的躺在地上。此刻沒有了剛剛看起來養眼的感覺,卻使自己尷尬無比,連忙撿起了起來,塞給了身旁的大虎。
風建春想著怎麽掩飾,鬼使神差的來了一句“英雄本色,很好看的。”剛說完就想抽自己嘴巴,這話還能更假點嗎?這麽近的距離,你當人家是瞎子啊。
見旁邊的胖子也一臉鄙視的看向自己,風建春就知道,連胖子都看的出的謊話,根本就騙不了人,自己還能更白癡點嗎。
果然,女孩臉頰微紅,丟下一句“流氓”,頭也不回的走掉。
望著女孩走遠的背影,風建春習慣性的眯眼瞄了一下,突然愣住。此刻風建春看到女孩周身被一層濃厚的黑氣包裹著。剛想要追上去看個究竟,卻被身邊的大虎拉住。
“風子,我說你,看見漂亮姑娘就想追啊?”
“剛剛抱著的時候是不是挺爽?我可是看見你盯著人家領口看了好久。”
看著胖子那口水樣,風建春沒好氣的回道“滾蛋,哥沒你想的那麽齷蹉。”
大虎見風建春還想要跟過去,晃著手裡的碟片說“別瞅了,現在人都看不見了,我們還有*”
風建春看著大虎那急不可耐的樣子,心裡就是一陣火氣,剛剛就是因為那張破碟,自己都成流氓了。
大虎見風建春還有些不死心,繼續說“風子,你如果想認識這姑娘,哥可以提供線索,這姑娘哥見過”
風建春聽到這話立刻有了興趣,“你認識?”
大虎見風建春上了勾,又變回那猥瑣樣“碟子租金10塊,你給我報銷了,我就告訴你”
風建春沒好氣地回了他一個字“滾”。
懷縣不大,十幾分鍾,兩人就回到了風建春家中。
剛打開影碟機看了沒幾分鍾,就聽到院門的開門聲。
2000年的懷縣還大多是平房,風建春家是三間房,門前圍個小院,從院子進到屋裡,還是需要一點時間。
兩人趁這點時間,趕忙關了影碟機,換到電視台,裝做看電視的樣子。只是坐在沙發上的兩人,都有一隻手插在褲兜裡,說不出的怪異。
回來的是風建春的老爸,和他兩打了個招呼就進裡屋了。
兩人裝模作樣的看了會電視,大虎見風建春他爸沒有出去的意思,就覺得有些無聊。捅了捅旁邊的風建春小聲的說“今天估計是看不了,你把碟藏好,明天上午我再來。要不咱出去逛逛?”
風建春也覺的呆在家裡沒意思,就答應了大虎。和他爸招呼了一聲,就和大虎一起出了門。走出院門,風建春就想起了那女孩。就問:“大虎,之前你說你認識撞我那女孩?”。
看風建春又提起那女孩,大虎覺的有些奇怪,
“風子,你不會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還念念不忘了。”
“愛說就說,不說明天就別來了。”聽大虎這麽說,風建春就知道這小子想歪了。
大虎一聽就急了,“別介啊,不來,碟不就白租了嗎。你小子不會想吃獨食吧。”
“你不會是不認識,誑我吧”風建春使出了激將法。
出於對這胖子的了解,這招百試百爽。
果然胖子就上了套,“風子,之前你光顧著瞅人小姑娘的領口,你就沒看到那姑娘穿的咱一中的校服?”
風建春“……”
大虎又接著說,“這姑娘哥還真認識,是一中高二的……”
風建春聽著這死胖子嘮嘮叨叨的講了半天才聽明白。原來那女孩叫田菊,算是高二的校花。她家住在陶瓷廠家屬院最後一排。因為學校離家不遠,所以沒有住校。
大虎認識她是因為之前的一件事情,這件事情當時在學校傳的沸沸揚揚,主角就有田菊。
可能是因為田菊長的漂亮,被當時縣一中的一霸——李波惦記上,經常遭到騷擾,最後田菊告了老師,李波被學校通報批評。不過李波懷恨在心,去年冬天,李波在田菊下了晚自習回家的路上,帶著倆地痞把田菊攔住。 在要往路邊的小巷子裡拖的時候,被當時一個少年衝了出來用板磚開了瓢。事後田菊一個星期沒敢去上校,後來她爸天天接送,田菊才敢去上學。
“這李波就這麽囂張?”風建春不解地問,李波他也見過,和自己一屆,都是高三的。人長得挺斯文,也算一帥哥,沒想到乾出的事這麽惡心,今天自己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兒。
“咱‘縣太爺’的大公子!仗著他老子,就沒乾過人事,更囂張的都有。據說高一的時候就強奸了一個女孩,女孩第二天就跳了樓,李波那王八蛋不還啥事沒有?”大虎氣憤的說。
風建春皺著眉問到“我怎麽都沒聽說過?”,自己高中三年都沒聽說過這些事,也略感奇怪。
“你這出了名的睡神,估計高中三年連咱班的人也沒認全吧。”大虎調侃著說。
風建春想想也是,自從三年前昏迷醒來之後,整個人就覺的腦子像漿糊一樣,昏昏沉沉的就想睡覺。所以除了上下學,高中三年基本都是睡過來的。為此班主任沒少叫他爸,為此還差點被退學。他爸帶他也去醫院檢查過,沒查出什麽毛病。可能是因為風建春睡眠充足,這貨的記憶力很好,課本的內容翻一遍就能記住個七七八八。每次測驗考試成績都還不錯。他爸又逢年過節給班主任送送東西,班主任後來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不問了。
就這樣對別人來說繁重的高中三年,就這樣被風建春睡了過去,因此被同學起了個“睡神”的綽號。他爸也常說“別人是花錢給孩子上學買字,我是花錢給孩子上學買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