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三月怎暖還寒,一陣風沙吹來,無處躲避的人們紛紛掩面遮擋,在風沙過後留下一些個灰頭土臉的人。
風沙過後,停下來拍拍灰塵,再將自己緊緊包裹進大衣裡的,應該都是些來自南方的人;
吐上幾口唾沫,再罵上幾句髒話的應該是關東人;
而若無其事,見怪不怪繼續趕路的,估計是關中、內蒙那塊的人;
至於地地道道的京都人,早就躲得沒了人影,沒其他的原因,就是從小到大吃沙子吃出經驗了,早就練就了“望風而逃”的好本事。
剛午睡醒來的風建春,懶懶地窩在胡同口的躺椅裡,有滋有味地看著形形色色的路人,心裡猜測著他們分別是來自什麽地方的人。
這個胡同雖小卻緊鄰著雍和宮,是京都最有名的算命一條街。而風建春就在胡同口避風的角落裡,支了一個不起眼的小攤。
“建春哥!建春哥!”
一個留著妹妹頭的姑娘,手中拎著兩個大塑料袋,遠遠地就喊起了風建春。
這女孩就是祁菲菲,三年的時間,那個總纏著風建春的小姑娘,已經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了。
風建春收回目光,回了祁菲菲一個燦爛的微笑:“菲菲,你怎麽來了,今天沒課嗎?”
祁菲菲來到躺椅邊,將兩個大塑料袋丟在風建春朝天的肚子上,扁著嘴道:“今天又不是禮拜天,哪能沒課呢。”
“那你今天是逃課過來的?這可不好,你就不怕班主任讓你叫家長啊?”
風建春上初中那會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師叫家長,看著父母因為自己的錯被老師言辭刻薄的批評,那時他的心裡面就超不是滋味。
雖然第一次被叫家長後,很快風建春就在班主任低年級的兒子身上出了氣,不過卻挨了父親最厲害的一頓胖揍,從此他就再也不敢有報復回去的念頭,只能盡力不讓班主任有叫家長的理由。
“班主任可是收了我的病假條的,這可不算是曠課。”
風建春自己其身不正,也就沒再去究根問底,打開塑料袋,拿出裡面的藥材聞了聞,見藥材的品質不錯,滿意地道:“回去替我向你爺爺說聲謝謝,這幾年沒少讓老爺子破費。對了,你爺爺最近身體怎麽樣?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去看望老爺子了。”
“爺爺最近挺好的,沒事乾就去白雲觀找天寧道長喝茶,不過這些日子確實總抱怨你沒去看他,還總說你越大越胡鬧了。建春哥,你乾脆搬到我家去住好不好?”
風建春下了躺椅,揉了揉祁菲菲的腦袋,笑著道:“不去,你家哪有這雍和宮住的寬敞。”
說完,風建春彎腰從躺椅背後拿出一個小煤爐,開始生起火來。
祁菲菲見風建春準備開始熬藥,便乖巧地將兩個大塑料袋中的藥材取出來,一包包熟練地打開後擺放在躺椅上,方便風建春生好火後配藥。
這就讓風建春的這個小攤,更顯得與這條街很是格格不入。
胡同裡其他人家所支的攤子,都是精心地布置過一番的,簽筒、黃歷、朱砂、符紙各種道具樣樣俱全,坐在桌後的算命先生也都是盡量朝著仙風道骨,世外高人的方向裝扮。
即便是最差的,也會放上兩張馬扎,再擺上一張矮桌,再在桌前掛出一塊或紅或黃的方布,寫明了“某某神算”,“專業卜卦”、“測字”、“看風水”等等之類的宣傳內容。
哪像風建春這樣,
佔據了這胡同口最佳的位置,卻非常不專業的擺了一張木質的躺椅。他也是一副吊兒郎當的鹹魚樣,白天就窩在躺椅裡,不是睡覺就看著路人發會兒呆。白天裡難得清醒的時候,也大多都是生個小火爐熬中藥,像藥攤都像過卦攤。 要說這小攤唯一能和這胡同沾點兒邊的,就是躺椅旁邊立著的一個布幡,布幡上寫著“觀氣”兩字。
字倒是寫的不錯,有那麽點兒出塵脫俗的飄逸灑脫,可是除了這兩個字,就連個鬼畫符都沒有,更別說太極、八卦之類的專業圖案了。
任誰看了,小攤的老板都不不是個做生意的主,更像是個混吃等死的懶豬二代。
風建春去到雍和宮裡將藥罐清洗了一遍,又拎著一個裝滿水的密封塑料桶回到小攤,蹲在躺椅邊按照自己配的藥方抓起了藥。
先取了一些炮附子、乾薑、艾葉、黃連、知母、人參、麥門冬、五味子、蔥白、甘草放入藥罐內,然後打開密封的塑料桶,往藥罐裡倒入適量的水,架在小火爐上用武火燒開。
待水開後,風建春又用紗布包了幾枚生附子,以及生薑一片、大棗兩枚,一齊放入藥罐內,然後抽出小火爐內的炭火,調小火力,用文火慢慢熬了起來。
這是風建春專為小敏開的方子,沒什麽金貴的藥材,也沒有任何一個老中醫會這麽用藥,不過卻是極好的溫中散寒的方子。
尤其是後邊加入的生附子,雖然是生陽驅寒的良藥,卻含有毒性。世間除了回陽救逆的時候,沒有人會像風建春這樣,當補藥來用的。
風建春敢這麽用藥是幾番斟酌之後才定的方子,而且還需要經常根據小敏的情況改變藥量。
煎藥用的水是H縣清涼山上的“神泉”水,這水性溫微寒,最主要的其中還蘊含著一些靈氣,用來煎藥最是適合不過,可以溫其藥性,中和生附子的毒性。
但是這還不夠,還需要一味特殊的藥引。
藥引,是引藥歸經的俗稱,就像是藥力的向導,讓藥力更有針對性地發揮作用。就如吳茱萸辛熱入肝,黃連苦寒入心,吳茱萸為肝經引藥,可引黃連之寒來清肝火。再如生薑入脾、肺經,蔥白入胃經等都是常用的藥引。
而針對於小敏的情況,尋常藥引肯定是不行的。
因為當初被避火珠的陰寒水氣所傷,後因救治時又被陸子健打斷,所以陰寒水氣散居小敏的五髒六腑。
又因這陰寒水氣,乃是純淨的五行之水,已然與小敏自身的五行之氣融為一體。陰盛則陽衰,水旺則火滅,想要完全平衡小敏體內的陰陽水火,風建春現在還沒什麽好辦法,只能通過藥力來增強她體內的陽火之氣,暫時維持小敏的情況不惡化下去。
而藥力太猛,必將水火相衝傷上加傷;藥力太弱,又沒有效果,還不如不服,所以這個針對小敏全身陰寒水氣的藥引,注定只能是緩解水火相衝的特殊東西。剛好,這個東西蛟娘有很多。
見藥熬的差不多了,風建春滅掉了火爐,抬頭看向自己的上方,在心底裡對嬌娘說道:“蛟娘,藥熬好了,該你幫忙了。”
“哦,好的。”
飄在風建春頭頂上空的蛟娘應了一聲,隨手朝著藥罐一點,一道煞氣便飛入了藥罐之內,蛟娘的目光至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那顆水晶骷髏頭。
“蛟娘,那水晶骷髏頭有什麽好看的,都看了三年了你還沒看膩啊?”
“建春哥哥,你快去忙你的,別打擾我的學習。”
風建春臉上抽搐了一下,隻好低頭盤起了藥罐子。
只見他雙手有規律地在藥罐子外壁上不停摩挲,一絲絲的熱氣不停地從他指縫中冒出,在外人看來,風建春真的就像是在盤那個藥罐子,還是趁熱盤。
其實風建春此刻是在集中精力,將蛟娘注入的平和煞氣融入到藥力中,順便再幫著藥液降降溫。
許久之後,藥罐上再沒有白氣冒出,風建春拿出三個保溫杯, 將藥液分成了三份打包好,推了推在躺椅上睡著了的祁菲菲道:“菲菲,去給你小敏姐姐送過去,讓她晚飯後每半個小時喝一杯。”
祁菲菲揉著眼睛不情願地從躺椅上下來:“建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小敏姐姐家有多煩,門衛每次都像是審問犯人一樣問個沒完。而且,為什麽每次我來你都讓我去跑腿,就不能打電話讓泡泡哥去送嗎?我看他挺樂意替你跑腿的。”
“小丫頭,你就別抱怨了,早去早回,我讓你泡泡哥晚上過來的時候繞路去買烤鴨了,你不是之前就說想吃全聚德的烤鴨了嗎?”
祁菲菲一聽有全聚德的烤鴨吃,頓時就忽略掉了小敏家煩人的門衛,開開心心地就接過了打包好的中藥。
“對了,如果你小敏姐姐覺得難喝,就先讓她含幾片甘草再喝。”說著,風建春就從裝藥材的塑料袋中找出甘草,塞到了祁菲菲的手裡。
目送著上了公交車,風建春用剩下的神泉水給自己燒了一壺熱茶,這才收拾好東西,端著紫砂壺又懶懶地躺回了椅子上,美滋滋地看著蛟娘和水晶骷髏頭瞪眼睛。
之前蛟娘口中的學習,便是聚精會神地望著水晶骷髏頭的兩個眼窩發呆。
風建春很好奇,他很想知道透過水晶骷髏頭的眼窩,到底能從看到了些什麽東西,居然能讓蛟娘樂此不疲地一看就是三年。
可惜,風建春是無法看到的,因為這該死的水晶骷髏頭永遠都處在他頭頂的三尺之上,風建春想盡無數辦法也拉近不了他和水晶骷髏之間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