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就剩下一個短篇了，這個名為《村東頭髮藝》的短篇的味道就遠不及前三個了，所以可以大概地推測這是更早時期的內容。

　　同他早年間的《葬愛家族秘史》比起來，這篇顯然更加有層次感了，像是清湯寡水裡加入了調味品，它不再是單一的非主流殺馬特文化，還融入了洗剪吹和愛情的元素。不，這裡不能說愛情，這種說法不嚴謹。在這個短篇裡主要講了四個小故事，(一)彩虹的約定，(二)愛花的葬禮，(三)嗜煙小妹的吉他愛戀，(四)貴族用少的求愛之路。說真的，這些故事都挺扯犢子的，所以我只能簡單地從中提取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赤橙黃綠藍靛紫，誰持彩練當空舞。(一)中出現過這種七彩鍋蓋頭，對，他以前就染過那樣一頭五顏六色的頭髮，他像是一個張揚個性，放飛自我，不大在意世人眼光的“行為藝術家”。

　　上車之際，像是聽到那婦人對那閨女問到，“你見那警官如何?”

　　“哎呀~，娘，你怎忽地問了這個起來?”

　　我撇嘴一笑，那姑娘倒還生得水靈，又有些羞澀情態，倒也是個好苗兒。

　　在(二)中有這樣的描寫，他像是有著純情浪漫的情結，也罷，反正他有的只是蔬菜，那還能給整一葷菜出來不成?

　　(三)看著那青色的煙霧從嘴裡，從鼻孔噴湧而出的樣子，一臉昕享晚年，飄飄欲仙的感覺。那一刻，我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麽小時候喜歡觸摸父親那支有魔力的煙鬥了，甚至有了想去嘗試的衝動。他喜歡抽煙，是從視覺去審視，從感觀去享受。

　　(四)我再也記不起那天的陽光，那天的雲朵，我隻記得小薇從我的世界匆匆路過，像一陣風，撩撥了我的心弦。一個獨特的女孩兒映入眼簾，她那蓬松爆炸的造型將臉蛋兒緊緊包裹，更顯小巧玲瓏。修長的眉乾淨利落，圓潤的眼飽含情意，兩抹腮紅韻味十足，粉嫩雙唇嬌豔欲滴。

　　“他媽的，哪個龜孫兒在樓下瞎嚷嚷，還讓不讓老娘三缺一了?”

　　“嗨呀，殺馬特小鮮肉呀?怎麽地?想追我女兒呀?你看看你那個長發頹廢的造型兒，你以為你天真地掌握了潮的真諦嗎?今天老娘就告兒訴你，燙發才是真的時尚。”

　　“嗨，現在的年輕人，學啥不好，偏整這些沒用的。”此時，一個梳著油光可鑒的背頭，穿著一件千瘡百孔的背心兒，左執爛蒲扇，右握破瓷盅的小老頭兒跟那肥婆比肩而立。

　　雖然說這些描述近乎在瞎扯淡，不過還是能看出來他像是有著一些幽默感。村東頭髮藝，這像是他腦海裡存在的村裡的一個發廊，他每年回去都愛去找人剪剪頭搗鼓搗鼓，像是在自詡不凡，肩負使命。

　　我將他早年的寫作經歷大致整理了一下，於是，他的前半生六部曲就依次出了來，《回首向來蕭瑟》《葬愛家族秘史》《村東頭髮藝》《欺凌》《候鳥》《子不語》。這些短篇裡有著三個密不可分的主題，那就是傷害，非主流殺馬特，洗剪吹。

　　當我看完這些並且梳理一番後，回過神來，像是感覺時間已經過了好一大半兒了，母親也應該回來了吧。

　　我遠遠地就望見了母親，這時候她已經把攤位收拾得妥當了。她的一頭短發看起來有些凌亂，像是沒有梳過，一束一束地散亂分開，頭髮的顏色暗啞無光，像是營養成分已經無法很好地鎖住，那種色澤看起來感覺是頭上蒙上了一層若隱若現的塵埃。她早些時候還是留的一頭中發，

扎了起來的，不過那時候的頭髮看起來的感覺也同現在沒什麽差別。好像自從曉用從美發學校出來之後，那次把她的頭髮剪短了，當時說是要剪一個不對稱的鮑勃頭，要讓母親看起來時尚一點，可能是他沒有控制好，結果剪完兩邊的長度懸殊很大，看著就怪怪的，他也不再去調整，還是母親自己去他後來去的那個師傅的店裡給修了一下，母親就一直留的是短發了。以前母親他們還在攀枝花賣水果的時候，旁邊就有一家理發店，那時候母親還是挺愛美的，也燙過小卷，也染過金色，不過自從舍了那越發稀疏的生意來到這邊改做蔬菜生意就開始變得樸實了。她的膚色越發泛黃，臉上的皺紋也更加明顯，盡管才五十左右，看起來就像是個老太婆了。身上穿著從市場地攤買來的短袖長褲，沒有半分華麗，盡顯土裡土氣，而腳上也總是穿著一雙矮筒水靴。無論是春夏秋冬，她好像都是這身行頭，我都快記不起她以前在夏天也穿短褲的樣子了，好像伴隨著她的容顏早衰，她也沒了女人的美麗自信，一身嚴嚴實實的裝扮把她的隱隱失落緊緊地包裹了起來。　　“媽~”

　　“曉晨，你怎麽過來了?”

　　“來看看，然後回去給奶奶過生。”

　　母親收拾妥當，然後就推著自行車和我一起走在了回去的路上。中途像是有一種沉悶的氣氛，我們都沒有說話。

　　當我再次走到那個小巷子的時候，我看見巷頭左邊出現了兩三家賣衣服褲子鞋子的地攤，右邊出現了一個水果攤，後面像是搭建了一個有些狹小的休息房。再往下走，有賣數碼產品的和奶茶小吃的活動推車，原本寬闊的道路搭起了賣砂鍋和早中晚餐的棚檔，巷子兩邊的飯館面館搬搬走走，換換添添，原本兩家平衡角逐的理發店又添了好幾家，要麽蒙塵貼上轉讓，要麽店裡冷冷清清，又或者有一兩個身影。我看見他師傅的老婆回來了，他們在店裡正忙。感覺到氣氛有些尷尬，我便開始發話了。

　　“光頭家的那兩個女兒真是變了個樣啊。”

　　“哼，那兩個小妹仔，開個車毛手毛腳，橫衝直撞的。還是不懂事啊，聽她們的媽媽說，經常拿錢在網上買一堆這樣那樣的衣服，又隔三差五地跑去理發店染這樣那樣的頭髮，換得很勤。我和香菇老婆都在說，頭髮染得花裡胡哨，跟雞毛似的。大的那個還好一點，好多了，光頭家那個小的潑得很，雖然沒有以前那麽頻繁了，還不是經常在那裡吼叫，三天兩頭地跟她媽媽吵罵，甚至還咒她媽媽被車撞死，碾死，她媽媽都被氣得想哭要死。有一次炒貨區一個男的在調侃那大女兒的頭髮，說她頭髮染得好看噠，像個小姐一樣。那人嘴裡的小姐可能說的是漂亮的小姑娘吧，結果那大女兒聽到就很氣憤，說，你才像個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你老婆是小姐，你都結了婚了還在外面找小姐，找雞婆。哎喲，聽到都好笑，結果被那人那麽一說她第二天就去把頭髮染黑了。 ”

　　母親的電話響了，是父親打來的。這個時候我們已經走到公寓樓下了。

　　對了，我忽然想起來了。巷頭的那個便利店，我剛才經過的時候的確是看見那個面館同便利店合在一起了，那個便利店的招牌還在額頭上掛著沒拆。曉用在《子不語》裡提過，他今年來到這邊又在扣扣空間裡提過，他好像一直都在提起那個女人的確切存在。不過我想了一下，他第一次在這邊的時候，我那時也在，我也每天會從那裡經過，可我一直好像都沒有見過他所描述的那個美麗女孩兒，而且他書中也沒有提起過那個女孩兒同便利店夫妻一起出現過。我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麽我對那篇《子不語》存在記憶差了，我之所以記得是女孩先出場是因為我認為他遇見那個女孩兒的事是真的，而對於頭模的詭怪之事是他出於寫作需要構想出來的。但我忽然記起來他那時候從理發店出來了的確還在用一個頭模練習，那時候我們都在說他，都出來了就好好幫著做事，就別搗鼓那個玩意兒了，整得一屋子碎頭髮。如果從他的立場出發的話，頭模的存在是真實的，所以先出場，那麽那個女孩的事就很有可能是虛假的。

　　這時，我的身體不禁湧現出一陣寒意。頭模的詭怪之事是真的，女孩兒的事雖然是假的，但對於他來說就是真的。其實那個女孩兒根本就不存在，他不僅切實經歷過頭模的詭怪之事，而且還產生了女孩之事的幻覺，虛實不分，真假難辨，甚至還持續到了不久之前。

　　他，精神異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