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槍栓被拉開的聲響從耳機那頭傳來,傅輕歌被驚得虎軀一震,他早在魔都山脈見識過那穿甲狙擊槍的威力了,因此他對武者行動局裡的武器半點都沒有小覷過。
傅輕歌咽了一口口水,他還清晰記得那發大口徑狙擊槍子彈射穿某人的心臟,直接將他的生機徹底撕裂,拯救了在場所有的人。
景泰藍是從哪裡搞到這種東西的?
在華夏,冷兵器允許被武者攜帶上街,但必須貼身收藏在內襯裡,不允許暴露出來,否則就得收到相應的儲物工具裡去。
如果違反了這條規定的武者,被人檢舉之後,武者行動局有權吊銷你的武者執照,沒有了武者執照,在華夏裡頭你也算不上一個武者。
哪怕你有通天的武道實力,身份得不到承認會受到諸多限制。
但對於熱兵器的限制就比較多了,華夏是明文規定不準任何非華夏官方組織攜帶熱兵器,前往任何地方,除非是戰時這種特殊情況,但平時,就算你是武者也不準許攜帶任何的熱兵器。
雖然對某些到達一定武道境界的武者來說,華夏的限制已經無法制約他們了,但這些人終究也只是少數。
再強悍的人,它也需要吃飯喝水,也需要交際往來,他自己再怎麽強悍,也難保自己身邊的人一樣強悍。無論怎麽說,一個人總會有屬於他的軟肋,而有軟肋,那就還有製衡的辦法。
傅輕歌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景泰藍是從哪裡搞來的槍械。
“喂,景泰藍,你那邊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剛剛拉響的那是槍栓嗎?”傅輕歌知道在城市裡開槍絕對不是什麽好事,別說是開槍了,就算是私自攜帶槍械,都會被武者行動局的乾員們請去促膝長談,喝一杯溫熱的暖茶,在冬天裡暖暖被冷風吹寒的胃。
耳機那邊傳來了景泰藍的聲音,“嘿,我的朋友!請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們的主,我絕對沒有想要迫害你的心情。”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說人話,不然我會暫緩任務進行,然後在那什麽狗屁氣象塔上找到你,接著把你丟到漓江裡去喂魚,聽到了沒?”
景泰藍輕輕地咳了兩聲,終於識趣了,說道:“別別別,兄弟,我就是開玩笑的,我哪敢搞什麽槍來啊,這是我從網上買來的一批氣槍,從氣象塔這麽高的地方射擊,別說是打人了,就算是打鳥都費勁。”
傅輕歌聽完了景泰藍的解釋之後,這才了然了,“行,我現在已經爬到了下水道井口的出口,你是否能夠看到我的位置?”
防護服內部裝著一塊可以拆卸的反映電路,也正是這樣東西才能為景泰藍提供了藍色光點,以便他能夠找到傅輕歌。
景泰藍極目遠眺,軍用望遠鏡為他本就不錯的視力提供了更好的發揮環境,他不斷地在距離三公裡之外的每個下水道口搜索著傅輕歌的身影,終於,他在一處小巷的下水道口找到了發亮的藍色光點。
渾身髒兮兮的男人穿著一身沾滿臭水的防護服從下水道裡探出了頭,他小心謹慎地看了看周遭的情況,確認到周圍沒有任何車輛經過的時候,他才慢悠悠地從井口裡爬了出來。
這裡沒有車輛經過,但不妨礙有晚歸的行人從這裡經過,他們看到傅輕歌的第一反應就是捏著鼻子趕快走開,混合著各種生活垃圾的汙水,乃至於化糞池的“營養液”沾在傅輕歌的身上,味道著實難聞。
“我找到你了,傅輕歌。”景泰藍說,“請你轉身面向你的十一點鍾方向,我們正在一個非常顯眼的位置注視著你。”
傅輕歌按照景泰藍的提示,
他的瞳孔瞬間放大,睫狀肌舒張,晶狀體曲度變小,把他的可視距離拉到非常恐怖的范圍,哪怕是三公裡外的一隻麻雀都能被精準的定位到。“我也看到你了,景泰藍。”傅輕歌扶著額頭歎了一口氣,“所以你可以停下你那蠢得不行的旗語了嗎?我們明明有耳機可以交流,為什麽非要拿著兩個像野導遊一樣的旗子到處揮舞?”
景泰藍此時正在賣力的揮舞著手中的旗子,一時間一左一右,一時間又上下揮旗,在傅輕歌的眼裡,他舞的並不是旗語,而是一個拿到了兩面小錦旗的帕金森患者。
“你不要對我太苛刻了嘛,人生總需要有新奇的體驗,旗語也是我人生體驗的一部分。”景泰藍悻悻地收起了一黃一綠的旗子。
傅輕歌嘴上雖然不斷地嫌棄著景泰藍,不過還是對他的判斷由衷地感到天才,正所謂站得高尿的遠,特別還是乾這種不可言說的事情,就必須有這麽一個,可以看到方圓范圍極遠的獵鷹在天空徘徊。
景泰藍選擇的位置無疑是絕佳的,這處氣象塔已經被富江市的氣象局廢棄使用了,但它還是作為“建城歷史”被保留了下來,後來變成了一個旅遊景點,在每天的白天對外開放。
不過也沒有人會去這個破舊氣象塔看什麽風景就是了,氣象塔周圍的樹叢又多,路也是十幾年前的破路了,車輛開半天都開不上去,也只有專門的越野車才能夠征服這坑坑窪窪的破路。
放著全新落成的氣象塔不去,非要去一個滿是雜草叢生的古舊氣象塔?沒幾個人是念舊的,所謂念舊的人,只不過是過去比起現在來得好罷了,因此他們才會去選擇懷念過去。
“我現在準備走出小巷了,冰瑜那邊你能看得到嗎?據說她正在坐在一輛車上,朝著一個未知的地方前進。”
傅輕歌把臭烘烘的防護服脫下,隨手丟進了下水道口,在路人詫異的注視下,然後又麻利地換上了一身新的防護服。
“嗯......不行,我們十五個人分別從十二點鍾以及上下方向觀察,都沒能找到冰瑜的位置,恐怕她離我們的距離超出了三公裡。”
“等等,十二點鍾和上下只有十四個方向吧?還有一個人在幹嘛?在數今天有幾顆星星嗎?”傅輕歌隨口吐了個槽。
景泰藍的聲音突然變得正經了起來,“不,我在準備一場盛大的登場,等到我出現的時候,火花絢爛,無數人會為我歡呼......”
“特麽的,神經病!”傅輕歌直接切斷了和景泰藍的通訊聯系。
......
一輛Forest River的純白色房車行駛在路上,它的速度並不快,在車輛不多的乾道上緩緩前進,它的方向正是通向雲鼎山的環山公路。
在房車的前方不遠處,是一個掉頭的位置,並不如冰瑜所猜測的那般會開向盤山公路,而是猛地一個掉頭,重新開向了來時的方向。
冰瑜此時正坐在車裡,表情看上去十分平靜,只可惜她心中的記憶路線已經被完全打亂,司機不知道掉了幾次頭,車輛的速度一增一減,讓她很難判斷這輛房車到底是要開向什麽地方。
她心裡隱隱升起了一絲不妙的念頭,難不成薑姒已經發現了她的計劃,臨時改動了會面場所?
可是在計劃開始前,薑姒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她的意圖有變,依舊是按照著錄音以及路線圖的謀劃,提前布置了許多雲棲樓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武者。這些武者將作為薑姒堅實的後盾,在必要的時候,為了薑姒能夠活下來,他們甚至可以隨時犧牲自己的性命。
冰瑜很著急,但著急也沒有半點用,薑姒這樣的老狐狸,誰都不會相信,把所有她最親信的侍女全部召集到房車裡,然後關閉所有能夠看到外部景物的窗戶,創造出一個封閉的環境,就是為了防止這些知道她計劃的侍女們,為了乾掉自己突然反水,向外泄露情報。
她同樣也不敢再拿起發訊器給傅輕歌發送消息了。
薑姒現在就坐在侍女們身邊,像是收藏在米蘭聖瑪麗教堂達芬奇的名作,耶穌與十二門徒最後的晚餐一般,所有人圍坐在一張長方形的餐桌上,餐桌上擺滿了銀質盤子盛放的美食,但沒有人選擇動筷。
而非常巧合的是,在場的所有侍女,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二個。
薑姒坐在長桌正中央,十二名侍女分坐在她的左右兩側,她的臉被頭頂上的琉璃吊燈映照得通亮,連帶著沒什麽血色的臉更白了幾分。
她的呼吸有些斷斷續續的,好像是重病初愈的病人,拿著刀叉的雙手都有些發顫,眼皮不斷地開闔著,眼神渙散。
侍女們看著薑姒的模樣,不由得心頭觸動。
這個女人在她們眼裡是永遠不會倒下的怪物,雲棲樓剛剛落成不久的時候,面對著眼紅雲棲樓買賣做大的生意對手們的清剿,她坦然走上前去,以一人之力擋住了眾多的武道強者,最終在富江市這座蒸蒸日上的城市裡初步站穩了腳跟,開始發展了起來。
同樣的,這個女人也是心狠手辣的毒婦,所有侍女們都知道自己是怎麽被訓練出來的,她們現在所學會的東西,都是由薑姒一手調教出來的,她們的喜怒哀樂幾乎都在薑姒的掌握之中。
包括她們的性命,也被薑姒緊緊地攥住,無法反抗。
她們為薑姒做了數不清的髒活,手上早就沾滿了許多無辜者的鮮血,為了雲棲樓能夠延續如此多年,侍女們已經不知道殺死了多少個生意對手;為了實現貴客們來到雲棲樓裡提出的願望,她們無所不用其極,乃至於某些貴客提出要和某位女士共度良宵的時候,就算是下藥也要將這個女人帶來,實現貴客的願望。
所有的事情都在薑姒的手中留有資料的備份,這也強行將侍女和薑姒之間的關系捆綁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正是這樣一個女人,現在在她們的面前,卻露出了一副虛弱至極的模樣,這是這麽多年來,侍女們第一次見到薑姒如此虛弱的模樣。
冰瑜坐在薑姒的左手邊,她的面前擺放著一盤剛剛切好的西瓜,西瓜上撒滿了星星點點的鹽粒。
西瓜上撒鹽是一種有趣的吃法,是來源於霓虹國的吃法,他們認為,食物口感的強烈反差,會給人腦帶來一個強烈的反饋,因此在特別甜的西瓜上撒上鹽粒,會讓整個西瓜的口感更好,變得更甜。
“吃吧,今晚很有可能是我們雲棲樓,最後一次所有人都還在的餐會了, 今晚不用我多說,你們也知道我要面對的人是誰了。”薑姒的聲音仿佛秋天已到的蟬,有氣無力。
侍女們默不作聲,隻好拿起各種各樣的食物,慢慢地往自己的嘴裡塞去,冰瑜並沒有什麽胃口,但她還是象征性地塞了一點在嘴裡。
方桌上的食物被吃了小半,眾位侍女們便不再繼續進食,薑姒在這一段時間裡,已經將所有人都來來回回的觀察了一遍。
“都吃的差不多了?”薑姒問道。
侍女們點頭,紛紛放下了象征性拿在手中並不吃的食物。
薑姒歎了一口氣,原本強撐著的臉蛋瞬間松垮下去,沒有了充盈靈氣支撐的肉身,面皮肉眼可見地松散下來,濃重的眼袋出現在她的眼睛下方,就像是裝滿了稻谷的米袋。
她伸手抓起了一張烤餅,顫顫巍巍地拿起刀子整整齊齊地劃出了十二份,分別分給了十二名侍女,然後再拿起放在桌上的一瓶木桐的葡萄酒,為她們斟上。
“我知道你們是不信教的,但耶穌的故事我相信你們一定都很清楚。餅代表了他的肉身,這殷紅的酒代表了他的血液,耶穌將其分為十二份分給他的門徒,稱之為聖餐。”薑姒道。
侍女們默不作聲,看著自己面前的食物,然後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敢在這種時候有任何的動作。
“你們是乾淨的,但不都是乾淨的。我實話告訴你們,你們之中,有一個人出賣了我。”薑姒輕輕一笑說道。
話音剛落,有一樣東西被打翻的聲音傳來。
被打翻的是一個鹽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