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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年少》第32章 鄉野人明大義
  “如此優厚的工錢,不愁找不到工匠,回長安後我便派人······”

  獨孤武打斷道:“不必如此著急,正陽村到了冬天河水會結冰,外人進不來,我們也出不去,等到明年開春最好。”

  杜如晦自是滿口答應,然後緊一緊身上的衣袍。

  獨孤武不好意思讓杜如晦繼續留在河邊吹冷風,想著反正早晚都要挨揍,還不如早點回去,早揍早完事兒,而且有當官兒的朋友在,或許老爹也不會被抽太狠。

  帶著杜如晦往家走,家裡卻是鬧翻了天,若非聽王根說蛋叔被官員給留在了河岸邊,獨孤誠估計滿村子找兒子開抽了。

  但是當獨孤武帶著杜如晦回到家時,情勢已變,家裡的情況與獨孤武想的完全不一樣。

  獨孤誠坐在門檻上目光遊離。

  張氏坐在獨孤誠旁邊,擔憂地望著院子裡的箱子。

  其中一個箱子已經打開了,裡面放著的全是銅錢,在秋日的陽光下折射出的青銅光芒很柔和,但獨孤武覺得很刺眼,在他眼中那是金色的光芒,金色的光芒最刺眼。

  獨孤文擔憂的看著爹娘,偶爾看上一眼院子裡的箱子,然後偷偷咧嘴,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被揍了。

  王根像似傻子般的站在箱子旁邊,就像被人給施展了定身咒,一動不動,連面龐輕微的抽動都沒有,若非眼珠子還在晃動,都瞧不出是死是活。

  獨孤武有愣神,不是應該急著抽自己麽,現在是怎了,難道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獨孤武可不敢無知無畏的在心裡大喊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小心翼翼的走到門檻邊上,腳步朝外,身子半蹲,問道:爹、娘,您們怎了?”

  獨孤誠看都沒看獨孤武一眼,也沒說話,似乎被兒子傷透了心。

  張氏望著獨孤武,指著院子裡的箱子,問道:“武兒,這是怎回事,你要去幹啥事,讓當今陛下賞你這麽錢財?”

  張氏的話音中帶著哭腔,顯然在她眼裡,這筆錢財就是安家費。

  “娘,我沒幹啥,就是把製鹽的法子送給了老杜,讓老杜拿去立功升官了。”獨孤武轉頭望向獨孤誠,小心翼翼道:“爹,我可沒替當今陛下效力,這錢財是老杜從杜如晦杜尚書哪裡要來的,不是陛下賞賜的。”

  獨孤武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個觀點站不住腳,但他卻發現獨孤誠依舊沒動,也沒抽他的意思?

  心思急轉,獨孤武繼續道:“爹,您讓我不為當今陛下效力,我沒有,雖說製鹽的法子算是替當今陛下解決了些麻煩,但是您想啊,我們家守著這個法子也掙不著錢,但是拿出來卻是惠及天下百姓的好事,順便還能讓老杜升個官,我們家也能拿到錢,三全其美的好事。”

  獨孤誠還是沒動,獨孤武有些憂心。

  想了想,繼續勸說道:“爹,您讓我讀書,不就是為了明智識禮麽?孔聖先師說,天將降大任······”

  習慣性的背出口,這才想到這句話不對,說勞其心志餓其體膚,這是在嫌棄自己家窮,在往老爹心裡插刀子啊。

  沒瞧見杜如晦張嘴想要指正錯誤的樣子,獨孤武連忙改口,訕笑道:“習慣了,不是這句。

  是先天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拔一毛而利天下,何樂而不為。

  還有位卑未敢忘憂國。

  您聽聽,是不是這麽個理,我們家雖貧窮,但也是大唐人,孩兒這可不是為當今陛下效力,

是憂國啊。”  獨孤武覺得自己這個借口很合理,老爹應該更容易接受一些。

  果然,獨孤誠站起來了,張了張嘴,卻被杜如晦的話給憋了回去。

  “二郎拳拳之心,當為世人所敬仰,不過二郎你說錯了。”

  “說錯了,哪錯了,沒錯啊。”獨孤武撓撓頭,不明所以的望著杜如晦,這些大義之言一股腦的背出來,肯定古書上是有寫的,獨孤武很確定自己沒說錯。

  “讓你讀書,書都讀在狗肚子裡去了。”獨孤誠上前就是一腳踹在獨孤武的屁股上,怒道:“還孔聖先師,孔子說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那是孟子之言,出自《孟子·告子下》一書之中。”

  “是嗎?”獨孤武愣了一下,滿不在乎道:“孔子和孟子都一樣,反正都是聖人嘛!”

  獨孤誠大怒,絲毫不留手,一巴掌接著一巴掌的拍在獨孤武頭上,怒罵著老子讓你都一樣。

  “爹,您再打,我可翻臉了啊。”獨孤武轉頭望著獨孤誠,臉上絲毫沒有要翻臉的意思,反倒是一副立馬逃跑的樣子。

  獨孤誠可不怕兒子翻臉,但他還是住了手,估計怕把兒子打傻了,讀了這麽多年書,連孟子和孔子說的話都分不清,看來最近是抽的太多了,真像鄉親們說的那樣,抽傻了。

  “二郎,我自問也讀過不少書,為何我從未聽過位卑未敢忘憂國?”

  杜家子弟不像老爹那般好唬弄,說是沒讀過,那肯定就是後來人寫下得了。

  獨孤武在心中給自己不記得寫下這句話的人道了歉,笑道:“你當然沒讀過,是我自己悟出來的道理,還沒成書呢,你上哪兒去讀。”

  獨孤誠兩眼放光,死死地盯著獨孤武。

  “爹,有話您說話。”獨孤武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準備拔腿就跑。

  “真是你自己悟出來的?”獨孤誠有些不相信,但嘴角卻是翹了起來。

  獨孤武放心了,笑道:“真是孩兒悟出來的。”

  獨孤誠笑著連說好,杜如晦搖頭晃腦的念著位卑未敢忘憂國,看獨孤武眼神熾熱無比,回神的王根望著獨孤武歎了口氣,然後又笑了。

  張氏望著獨孤誠,然後拉過獨孤武,低聲道:“武兒,趁你爹高興,問問錢的事。”

  泛著金光的銅錢啊,來路又正,兒子獻上鹽的功勞讓杜如晦尚書出的錢財,不是當今陛下的賞賜,但是張氏還是有些擔心獨孤誠不收。

  獨孤武點點頭,笑道:“爹,您看這錢財我們是不是收下,孩兒敢保證不是當今陛下的賞賜,是從杜尚書那裡掙來的,人杜尚書一片好心,我們總不能不要吧,讓人搬回去也麻煩不是,五百貫咧。”

  杜如晦:“······”

  “你以為我不知道製鹽法子傳遍天下是好事啊,老子難道不懂你說的道理。”

  “那您剛才不言不語,在想啥嘛,讓孩兒擔憂。”

  “老子再想這錢怎花不行啊。”

  獨孤武愣了一下,脫口而出道:“還能怎花嘛,當然修房子了,然後給我娘買好東西,請兩個侍女伺候您和娘。”

  獨孤誠面帶微笑的點點頭,覺得兒子的想法是不錯的,虧待了妻子好些年,是該讓妻子好好享享福了。

  獨孤武見獨孤誠笑,他也在笑,笑著試探性的問道:“要不······再給您尋摸一門妾室,常聽您抱怨我娘做飯不好吃,我估摸著您可能這個想法,您放心我肯定給您找個廚藝好的。”

  “他敢,老娘抽死他。”張氏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拽著獨孤誠的耳朵進了屋。

  獨孤武歎了口氣。

  坑老爹似乎有點不禮貌啊,但是老爹天天揍兒子更不禮貌,父子之間別計較那麽多嘛。

  這麽一想,獨孤武心裡平衡多了,嘴角泛起了微笑。

  杜如晦在院子裡獨孤武招手,示意讓獨孤武過去說話,獨孤家是不能進去了,他怕自己被暴怒的張氏不小心波及到。

  “老杜,還有啥事?”

  “近兩日,陛下會派人前來挖走正陽村的鹽礦,讓村裡人不用擔憂,我看過鹽礦了,用不了幾日他們便會離去,今日一來送錢,二來便是與你說說這件事,都是宮裡的禁衛,別冒犯了。”

  “你放心,冒犯不了,我們山野之人哪敢冒犯軍卒。”

  “如此,我便放心了,今日就不久留了。”杜如晦朝屋裡望了一眼,抱拳道:“二郎不用送了,我且先走了,你好生照顧你爹。”

  “那行,我就不送你了。”

  獨孤武也不客氣,將杜如晦送到柴扉前,轉身回來就讓大哥把院子裡的箱子抱進屋,聽到屋裡的動靜,又讓獨孤文停了手。

  許久沒聽見屋裡傳來動靜,獨孤武笑道:“大哥搬吧,根子你也幫幫忙。”

  將所有箱子搬進屋,獨孤武瞧了眼鼻青臉腫的老爹,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趕忙掐了一把自己大腿,忍住笑意。

  不行了,不敢看了,得找事做。

  連忙打開一個箱子,也不管自己抓了多少銅錢,全都塞在王根手中,笑道:“根子,你家日子不好過,又剛剛生了娃,給你媳婦買些好東西。”

  王根將銅錢放進箱子裡,歎道:“蛋叔,升鬥恩,擔鬥仇,鬥米養恩,擔米養仇,這還是您當年教我的,錢財是您掙來的,俺啥都沒做,俺可不能要。”

  “是這麽個理。”獨孤誠齜牙咧嘴的揉著自己的眼角,歎道:“要掙錢也是憑自己本事掙錢,現在還念著你狗蛋兒叔教你的,根子你以後就能掙著錢。

  不過,自己再苦不能苦了孩子,多得叔翁不給你,拿上一貫錢回去,敢不拿,抽死你。”

  獨孤武接過老爹的話頭,笑道:“就是這麽個理,今日老叔就再教你一句,大丈夫行事不拘小節。”

  獨孤誠點點頭,教訓道:“你別覺著你狗蛋兒叔讓你拿錢是羞辱你,讓你拿你就拿著。何況,惡小恥者,不能立榮名,你現在能做到不戚戚於貧賤,不汲汲於富貴,叔翁是很高興的,比狗蛋兒曉事。”

  獨孤武聽得雲裡霧裡的,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不明覺厲?

  獨孤武豎起大拇指,笑道:“爹,您真有才。”

  想到兒子坑了自己,獨孤誠抬起就是一腳,怒道:“你以為鄉野之人就不識大義了,根子能懂道理,老子不懂?老子不知道製鹽的法子能惠及天下,還用你當時教訓老子,老子今日不抽你,你就是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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