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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柄》第6卷 【雲詭波譎】 第335章 別有1番滋味上心頭
雖然兩邊都不敢得罪,但相較之下,還是要遵上諭的。

 “備轎!”秦府尹沒好氣道。

 “大人,現在出發是不是早了點?”師爺小聲問道:“才辰時呢。”

 “早個屁!”秦守拙心情顯然很糟糕,狠狠的白了師爺一眼,甩手出了前廳,往後院走去。

 轎夫們見大人過來,趕緊把轎子前頭一按,以便府尹大人上轎。待他坐定,領頭的轎夫小聲問道:“敢問大老爺,咱們要往去何處?”

 “皇宮……哦不,東城。”秦守拙改口道。

 轎夫們聞令高唱一聲道:“起轎……”便載著秦大人顫顫悠悠往東城去了。

 不到兩刻鍾,轎子便停在三公街上的相府門口,伴當把拜帖一送,府裡的門子趕緊迎出來,請秦大人進門。

 秦守拙整整衣襟,踱著官步下轎,朝那門子頷首道:“相爺可在府上,本官有下情請示。”說著便從袖中遞過一錠昭武元寶。

 門子諂笑著接過那元寶,點頭哈腰道:“謝大人打賞,我們相爺剛出去了。”

 “哦?”秦守拙眉頭一皺,還沒說話,又聽那門子笑道:“不過我們相爺說了,今兒中午要請秦大人吃飯,請大人進府稍坐。”說著便彎腰伸手,延請秦守拙入府。秦守拙心中頓時上下翻騰,剛要找借口離去,卻見文銘禮從府中迎出,瀟灑拱手笑道:“不知大人駕到,銘禮有失遠迎,恕罪恕罪。”說著便挽著他的手往裡走。

 秦守拙是看出來了,我這是自投羅網啊。但此情此景之下,也不得不跟著入府。邊走邊與文銘禮有一搭沒一搭的寒暄,心裡卻飛快盤算著事情的來龍去脈。不一會兒,心中便了然道:定然是文相爺得到密報。知道宮中傳自己午時覲見,料定我會先來解釋一番,這才故意躲出去。

 從本心說,他是向著皇家的,畢竟皇家才是正統,且他也姓秦。

 所以當初他沒怎麽猶豫,就決定去宮中赴宴,但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讓他不由自主的拐到了三公街,想先與丞相大人見個面解釋解釋。也好兩不得罪。

 但人家文彥博顯然比他更老辣,乾脆躲出去不見不說。還讓人將他強留了下來,好讓他斷絕了歸附皇家的念想。

 想明白這事兒,

秦守拙腸子都悔青了。心中哀號道:怪不得文丞相曾經數說,隻佩服我一半。原來我與他確實不是一個檔次的。不由暗罵起自己的首鼠兩端來既然決定去宮裡了。幹嘛還要心存兩不得罪地妄想?

 但他卻不能被人這麽耍弄了。憋了半天,最終還是咬牙道:“文大人止步,若是相爺不在,卑職還是改日再來拜訪吧。”說著便把昭武帝搬出來道:“陛下有旨要卑職巳時覲見,可是耽誤不得啊。”

 文銘禮卻滿不在乎道:“請客也有個先來後到,秦大人我們文家先請的,自然要在我們家吃飯。”說著對跟在後面的隨從道:“你去給宮裡傳個話,就說文大人午飯在這用了,讓陛下自個先用吧。不用等他了。”背後的伴當笑眯眯道:“好嘞。”說著轉身便出了院子……拐到邊上小屋中喝茶去了。

 就連這伴當也知道,二公子是在滿口胡柴?這天下除了李渾,誰敢用這種口氣對昭武帝說話?雖然皇家威風不在,但還沒淪落到被他文二公子吆五喝六的地步。

 秦守拙自然也明白,這只是文銘禮為了留住自己在胡說八道。卻沒法開口反駁。畢竟對方都被逼得說胡話了。若是自己還不松口,怕是要當場撕破面皮。林雷他一個小小的府尹怎能承受得起的?

 心中長歎一聲,暗道:我欲將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也隻好聽之任之,走一步算一步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且說宮裡等待秦大人覲見的昭武帝父子,也得了他去三公街的消息狠狠的一拍禦案,昭武帝惱火道:“不識抬舉地東西!我看他是活膩歪了!”

 秦雷趕緊起身拱手道:“父皇息怒,兒臣觀那秦守拙生性圓滑、老於世故,想必是不想開罪文彥博,特意先去告罪解釋一番吧。”他一直在宮裡,沒法跟石敢聯系,還不知道秦守拙對石敢的羞辱,否則定不會勸解昭武帝……多半是要向昭武帝討要天子劍,請誅此獠地。

 昭武帝哂笑一聲道:“孩子,你跟文彥博接觸的太少了,太不了解這老狐狸的毒辣。不管秦守拙到底怎麽想的,只要他一進了三公街,不到天黑是別想再出來了。”某位古人說,這世界上最了解你地人,不是你地朋友愛人,而是你的敵人。看來此話頗有些道理。

 說怒氣未消的對一邊的卓言道:“把那道聖旨毀了。”

 “父皇且慢!”秦雷拱手求情道:“觀此人到相府的時間如此之早,最終定然還是要來宮裡的。是以他心裡還是向著我們的,而且文丞相這番卑鄙作為,必然讓他心生怨懟。只要我們不計前嫌,恩威並施,想必能讓他歸附父皇的麾下。”京都府尹在秦雷的計劃中太過重要,是以他不得不拗著自己地性子,為秦守拙說情。

 昭武帝面色陰晴不定半晌,良久才沉聲道:“這方略是你定的,那人怎麽處置也由你說了算。但別指望朕再幫你說服他了,朕丟不起那人。”

 秦雷一臉感激的陪笑道:“父皇仁慈,兒臣定讓那家夥永沐皇恩。”

 昭武帝沒理他,對卓言道:“把那聖旨給他,然後讓他滾蛋。”看來被秦守拙放鴿子,令大秦皇帝陛下十分不快。

 秦雷腆著臉撓頭道:“趙承嗣那裡怎麽辦,父皇也不見他了?”

 昭武帝瞪眼道:“處理好你的秦守拙就行了,少操閑

 秦雷隻好接過聖旨怏怏告退。還沒出殿門,他就想明白了,老頭子是不想讓他接觸趙承嗣這個京都衛戍大統領,這才借故將自己趕走的。

 這老家夥真是鬼精鬼精地……心中暗罵一聲。卻聽腹中咕咕作響,想想橫豎出去沒事,便拐去後面瑾妃那裡蹭飯。這時永福也醒來了,經過雲裳她們地悉心調養,她的身子大大見好,臉上也重新有了血色,每天甚至又可以彈幾段琴了。

 兄妹倆說一會話,秦雷無意看見她床邊放著地黃色竹簡,隨口問道:“這書看著有些年代了,你從哪討喚的?”

 哪知永福一臉崇拜道:“是樂先生借給我的。他真厲害啊,居然有廣陵散的曲譜。”冬裡地時候。秦雷讓樂布衣去溫泉宮給永福診了幾次病,雖然隔著紗簾、都沒見著真容,兩人卻成了好朋友。

 秦雷趕緊豎起指頭噓道:“姑奶奶你可小聲點,若是讓父皇知道我帶男人去給你瞧病。我挨頓打是輕的。樂先生可就得入蠶室,當公公,進宮服侍公主殿下了。”

 永福小臉臊得通紅,卻又忍不住撲哧笑道:“哥哥慣會說怪話,樂先生那樣的神仙人物,若是……了,豈不可惜死人了。”

 秦雷瞪大眼睛道:“我的娘來,這還沒見著面就這麽崇拜,要是見了面。還不得……”本來他想說以身相許,但太過輕佻,怕永福承受不了,便改口道:“五體投地嘍。”

 哪知永福一本正經道:“沒見面也已經五體投地了,哥呀。你可要跟著樂先生好生學習。這世上好似沒有他不會的東西呢。”

 不知怎的,聽永福沒口子誇樂布衣。秦雷心中微微泛酸,當即笑眯眯的岔開話題道:“過兩天再去溫泉療養,把身子徹底養好了,等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帶你去踏青。”

 永福一臉神往道:“哥最好了。”仿佛又想起什麽,促狹一笑道:“只是這樣一來,妹妹又要佔用兩位嫂嫂一些日子了。”

 秦雷苦笑道:“羞得胡說,八字還沒一撇呢。”雖是假撇清,但心裡還是美滋滋的。

 說到秦雷的終生大事,永福立時來了精神,摟著秦雷地胳膊問道:“哥,你什麽時候跟父皇說呀?”

 秦雷裝傻道:“說什麽呀?”

 “你跟兩位姐姐的婚事啊。”永福仰著小臉,一本正經道:“轉過年來,兩位姐姐可就一個十七、一個十八了。”說著伸出兩根蔥管般地手指,輕輕擰一下他的胳膊,一臉不依道:“大哥還是早做決斷吧,可不能耽誤了家呀。”

 秦雷被說得詞窮,使勁撓撓頭,鬱悶道:“跟你說實話吧,我現在危急環伺,隨時都有傾覆的凶險。這個時候哪敢娶媳婦,”說著撇嘴道:“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新媳婦變成小寡婦,那才是真正禍害人家呢。”

 永福捂住秦雷的嘴,呸呸道:“天爺爺地奶奶,沒聽到沒聽到。”念完這咒,又狠狠白秦雷一眼道:“大正月裡瞎說什麽呢。”

 秦雷見她如此緊張,不好意思地雙手合十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永福撲哧笑道:“真不知兩位天仙似地姐姐,是怎樣看上大哥的。”

 秦雷眉毛一挑,拍胸脯道:“自然是看上我玉樹臨風、瀟灑不羈了。”

 永福學秦雷翻翻白眼道:“兩位姐姐一片冰心,豈是那等膚淺之人?”小臉十分嚴肅道:“不管什麽原因,她們既然已經認定大哥了,就不會在意大哥將來的貧富貴賤,大哥不需要有這層顧慮。”

 秦雷知道這位妹妹素來多智,說出來的話向來有丁有卯,但對於男女一事,她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外行。寵溺的一笑,秦雷溫聲道:“等我把眼前的威脅掃除了,就向父皇說這事

 永福見秦雷口氣松動,心情也跟著放松下來,不由八卦道:“大哥會選誰呢?”

 秦雷隻好打個哈哈道:“隨緣吧。”好在這時宮女過來請他去前廳用膳,這才為他解了圍。

 囑咐永福幾句,秦雷便跟著宮女到了飯廳,見只有瑾妃一人。一邊坐下,一邊輕聲問道:“母親,小弟呢?”

 瑾妃溫和笑笑道:“去陪秦了,自從他受傷後,霄兒就整天泡在蒹葭院,連睡覺都在那邊。”

 秦雷聽了微笑道:“也好,皇家兄弟,最珍貴的便是手足親情,他能與小六兄弟情深,的確值得慶幸。”他這話有感而發。但聽在瑾妃耳中,卻是別有一番滋味。

 許是觸動了什麽心事。瑾妃眼圈一下子通紅起來,慌得秦雷趕緊起身賠罪道:“孩兒妄言,忤逆了母親,請母親責罰。”

 瑾妃淚眼朦朧地搖搖頭。輕聲道:“不關你事。快吃飯吧,我進去躺躺。”秦雷實在不知如何安慰,隻好目送她回寢宮。

 怏怏的坐在餐桌邊,望著滿桌子的珍饈美味,卻是沒有一點食欲。

 他突然感覺自己有些可憐……

 趕緊壓下這一絲惱人的軟弱,朝邊上伺候地宮女呲牙笑道:“給孤拿一碗白飯來。”宮女趕緊給他端上來,這些深宮裡伺候人地,慣會察言觀色,知道王爺心情不好。自然不敢像往常一樣與他眉來眼去。

 隨便端起一盤醬汁鹿蹄,撥些湯汁到碗裡一攪和,秦雷便大口吃了起來。但往日百吃不厭地珍珠貢米,今日卻如最差勁的糙米一般,堵在喉嚨中難以下咽。甚至憋出了隱隱地淚花。

 邊上的宮女見秦雷一動不動的發呆。以為瀟灑不羈的殿下噎到了,趕緊上來要給他捶背。卻被秦雷搖頭阻止。

 秦雷面色變了幾變,從無奈到哀傷又到面無表情,這才終於不再變化。喉頭抖動幾下,使勁咽下口中的食物,這才輕呼口氣,伸手擦擦眼角的淚花,自嘲笑道:“居然被噎到了,真是丟人啊。”一邊伺候地宮女卻笑不出來,她們方才都感到殿下身上那淡淡的憂傷……似乎不會有人因為被噎到而憂傷吧?

 緩慢而堅定地吃完這碗飯,在宮女們眼中,殿下更像是進行了一次莊重的儀式。

 用柔軟的面巾擦擦臉,秦雷已經恢復了往昔從容不迫,又帶點的壞笑地表情,對邊上一個宮女道:“這桌菜孤都沒動,你們揀些愛吃地挑出來,再把其余的送到承天門外,給一群黑衣服的家夥吃吧。”宮女趕緊恭聲應下,雖然王爺的語氣一如既往的詼諧,但宮女們卻不敢再像往常一般撒嬌。因為她們看到,王爺的雙眼中,根本沒有一絲笑意。

 吩咐完畢,秦雷便離開瑾瑜宮,往蒹葭院走去,怎麽也要看看那小戰友不是?

 到了地頭,秦雷才發現,往常冷清畸零的蒹葭院,早已今非昔比了。無數宮女太監婆子進進出出不說,就連匾額也換成了蒹葭宮。

 即是說,周貴人高升了,最起碼也是個嬪了。

 老六他娘聞訊迎了出來,秦雷一看她的服色,果然已經是周嬪了。微微一笑,拱手行禮道:“姨娘,孩兒來探望六弟。”

 周嬪知道秦雷乃是老六的救命恩人,自然熱情地不得了,殷勤請他進去,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卻是不知怎麽表達謝意才好。

 微微嫉妒看了看裡間,秦雷面上燦爛笑道:“姨娘客氣了,我與小六乃是手足兄弟,做什麽都是應該的。”說著有些歉疚道:“倒是我沒有保護好六弟,讓他在除夕夜受傷,當真是罪過得很。”

 周嬪卻是個通情達理之人,擺手笑道:“王爺此言差矣,前日大殿下過來,已經把原委說明白了,您對兒處處回護,卻沒有半點責任的。”

 見秦雷還要說,周嬪堅定道:“妾身連大殿下都不怪的。秦他既然選擇上場,就沒有隻許贏不許敗的道理,若是受點傷就怨這個怨那個,還不如讓他一直癱在床上,省地將來出去給陛下和你們幾位哥哥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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