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琰抿嘴笑,問劉敬:“小哥,你知道這唱的是什麽?”
劉敬搖頭:“不清楚。”
劉琰又轉頭問皇上:“父皇知道這唱的是什麽曲子嗎?”
皇上看看她,招招手,劉琰以為這是讓她走近些告訴她,結果剛湊近前,就被皇上在腦門兒敲了個爆栗。
“疼!”劉琰捂著腦門兒向後跳了一大步,瞪著她爹:“父皇你這是遷怒。”
“你這點心眼兒就別拿出來耍弄了。”皇上說:“過來。”
“我不過去,你還要敲我。”
“不敲你,過來讓父皇看看腫包了沒有?”
劉琰信誓旦旦的說:“腫了,一定腫了。”
可皇上只看見一點很不明顯的紅痕。
“沒有腫。”
“那過一會兒就得腫了。”
皇上不理會她,轉頭吩咐人:“去把唱歌的帶過來。”
過不多時,一個宮女被兩個侍衛給帶了過來。她一身衣裳乍看和普通宮女一樣,但仔細看又有些不一樣。領口更深些,袖子更窄些,腰間系帶略寬,緊緊裹出纖細腰肢。
皇上在石凳上坐下來,問她:“剛才是你在唱歌?”
那宮女撲通一聲跪下,顫聲說:“奴婢,奴婢不知皇上在此,貿然出聲,還請皇上恕罪。”
劉琰看著好奇,乾脆在她面前蹲下來,仔細打量。
這宮女臉上沒有塗粉,也沒有描眉,只有唇上點著一點櫻子紅,襯著雪白的皮膚,謙卑柔弱的神態,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發覺眼前有人,她怯生生的抬頭,正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杏核眼,正好奇的打量她。
她接著要說的話就這麽硬生生頓住了。
四公主什麽時候跑她面前來的?小孩子腳步跟貓兒一樣她根本沒聽見。
劉琰興致勃勃的問:“你叫什麽?”
宮女張了張嘴,一時間拿不定主意該對公主用什麽樣的神態腔調——四公主就這麽在身前一蹲,把她整個人都擋住了大半,皇上怕是根本看不見她了。
“奴婢名叫……綠絲。”
“哦,”劉琰說:“是一一勝綠絲那個綠絲嗎?”
綠絲輕聲說:“是。”
“原來你還識字,懂詩啊,難得。”
四公主這話聽起來象誇獎,可是綠絲卻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你多大了?”
“十,十九了。”
“喲,和二姐姐一般年紀啊。”
皇上聽不下去了,再讓她問下去,總覺得後面的話會更加奇怪。
“過來。”
劉琰頭也沒回,手朝後擺了擺:“父皇,我再問一句,就一句。”
綠絲莫名的感覺到今天這一切都脫離了原本的預計,四公主年紀雖然不大,問的話也都象是無心的,可綠絲總覺得背上有點發涼,不詳的預感越來越重。
“你剛唱的是什麽曲啊?還挺好聽的。”
綠絲更謹慎了,聲音很小很小的說:“是,奴婢家鄉的小調,只是鄉野俚曲,奴婢沒想到池邊有人,竟然驚擾了皇上與公主,懇請皇上恕罪。”
劉琰倒也說話算話,問完最後一句就起身跑到小哥身旁去了。
綠絲昂起頭,她現在的模樣就象落入陷阱中小獸,楚楚可憐,瑟瑟發拌,十分惹人憐愛。
皇上卻沒有再同他說一句話,轉過頭沉聲說:“探聽、泄露朕行蹤的人,助她到池邊來的人,背後一直庇護栽培她的人,一個也不遺漏,給朕細細的審。”
姚公公腰快弓到地上了,應道:“是。”
皇上的脾氣他最清楚。倘若皇上面露怒色,那事情倒不算太壞,肯生氣事情還有回旋余地。可皇上這麽平靜,吩咐又這麽簡短,那就代表不用留活口了。把人查出來,審完了,只要牽涉進來的都只有一個下場。
死。
區別……大概只是死法不同。
看著那美女綠絲被侍衛毫不容情的拖走,劉琰看看父皇,又看看小哥。
父皇心情不好,她能覺察到。父皇生氣的樣子她見過的不多,因為父皇從來也不對她發怒發火。可是現在父皇雖然沒有怒容,卻叫劉琰心中不安。
“好了,咱們繼續釣魚吧。”皇上坐回原處,提起竿來重新拴了餌。做這些事的時候他都是親力親為,沒要身邊的侍衛和太監幫忙。
這回劉琰不敢故意過去搞亂了。
先前驚走父皇和小哥的魚……她確實有點兒存心故意,反正是來玩兒的嘛,釣著釣不著的有什麽要緊。
可看這會兒父皇心情不好,劉琰作騰歸作騰,還是很有眼色的,絕不會在老虎明顯憋著氣的情況下去虎嘴邊拔毛。
一個鬧不好父皇又要揪著她的功課說事。
不知道是不是皇上身上氣勢太盛,連魚都嚇住了,又坐下之後,愣是一條魚也不上鉤,他臉上看不出來喜怒,可一邊姚公公眼見著焦急的不行。劉琰估摸著要是他能變魚,他就直接跳水裡咬鉤去,好歹叫皇上提一回竿。
正在姚公公無計可施的時候,忽然抬頭看見一乘輦轎自池子那一邊上了廊橋,往這邊來了,高興的差點兒沒跳起來。
“皇上,娘娘來了。”
皇上抬起頭,用手搭在額前眯起眼往遠處看看:“去迎迎皇后。”
“是!”姚公公應得格外響亮,一溜小跑帶著人就迎了上去。
皇上的魚也不釣了,站樹下好象還嫌不夠高,特意踩到了一塊太湖石上頭,好象這樣能望得更遠似的。
曹皇后扶著英羅的手下了輦轎,她也換了一身兒衣裳,沒有穿拖拖拉拉的宮裝,那樣式劉琰在鄉下的時候倒是常見。裙子其實是半幅,鄉下人嘛,好看是其次,也講究不起,能看得過去,穿上能乾活兒方便才要緊。頭上戴著的是一頂紗做的空頂帷帽,一概金銀珠玉的裝飾都沒有,倒是在靠耳朵近的的地方縫了兩枚帶梗的紅紅的酸果,從來沒見過母后這副模樣,一雙兒女都睜大了眼不太敢認。
不是不好看,是太好看了。
既年輕,又輕盈,帷帽上垂下的紗縷被池邊的微風一吹,象柳絲一般給吹得飄起來了,人在紗縷後身形面容都若隱若現,別提多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