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複盤一遍,宋巧音全身血肉都如受凌遲之刑,痛的她心如刀割、大汗淋漓。她用這種痛感提醒自己,只有痛著,她才覺得自己還是有呼吸的人。
想到他們集體的欺騙,想到他們惡心人的行徑,想到她喝進肚子裡那些她以為是“愛”的湯,她的胃開始翻江蹈海,抑製不住的惡心襲來,她跪在那兒不停地乾嘔,卻什麽也吐不出來。
只有大把的眼淚,廉價的從眼眶裡奔湧而出,無法抑製。
她累了,仰倒在草地上。
天上沒有星光,沒有月亮,只有一盞路燈在遠處大路上發出暈黃的光。
天邊響起滾滾雷聲,在接近尾聲的夏季裡,仿佛想要炸出一個碩果累累的秋天來。
她揉了揉被淚水洗過幾遍的臉,用掌心紓解著臉頰淚乾後的緊繃。
一顆受傷的心,開始慢慢平靜下來。
此刻,她想拿一面鏡子照照自己,照一下這個被全世界欺騙的傻瓜,永遠記住這張被欺騙後的臉。
永遠記住這次教訓,告誡自己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不要接受別人無緣無故對你的好。
因為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享受的優渥待遇,總有一天要加倍還回去。
以你想不到的方式,以你不情願的方式還回去。
她把頭埋在雙膝,什麽也不想,什麽也都想。
她的美夢像個肥皂泡被人拿針惡意戳破,以後該怎麽辦?
眼前浮現出彭家一張張面龐。
每張笑臉後面都是一張欺騙的鬼臉。
她又想起自己的爸爸,那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人,為什麽要這麽殘忍,從她10歲起就在配合彭家製造一個大陰謀。
不是想要她的骨髓嗎?
做了這麽多事,撒了這麽多謊,不就是為了要她心甘情願獻出自己的骨髓嗎?
想得美。
他們讓她美夢成殤,她也要讓他們徹底絕望。
想到這兒,她一掃之前的頹廢,像回光返照的病人突然精神百倍。
她從草地上爬起來,努力辯認著方向,好半天才想明白這是哪裡,走回大路,向家的方向飛奔而去。
家裡的燈暗著,證明宋國立還沒有回家。
她打開家門,直接進了自己房間,把書包裡的書全倒在床上,從櫃子裡拿出兩件換洗的衣物和內衣褲,又把身上已經髒了的白裙子脫下來,換上牛仔褲和黑T恤,打開抽屜翻出媽媽寄來的生活費,一股腦塞進了書包。
臨出門前,她在鏡子前照了照自己。
鏡子裡的女孩一臉倔強與孤傲,紅腫著雙眼,眼底泛出幽暗的光,凜冽又冷漠。
她看著自己烏黑的包包頭,告訴自己,到了地方一定要剪短,現在這個髮型跟她的人一樣是個笑話。
凝視著鏡中人,她突然感覺到發自內心的厭惡。
她改變主意,不想再記住這張輕易被人欺騙的臉。要是能換一張臉就好了,看到這張臉就讓她想起被人愚弄的這場夢魘。
宋巧音離家出走的消息不徑而走。
最先慌神的,自然是彭家。
因為再有半年多時間,宋巧音就到18周歲生日,那時候她符合移植造血幹細胞的手術年齡限制,可以為彭歡捐獻造血幹細胞,救治彭歡就有希望了。
然而,在關鍵時刻,事情搞砸了。
彭家兄妹自然猜到了這場風波的始作俑者是他們兩個。
宋巧音一定是聽到了兩人的爭吵,才會猜出事情的真相。
等找了一圈人回來,大家都一無所獲時,彭歡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摟著她媽媽嚎啕大哭起來。
“怎麽辦?媽,現在怎麽辦?姑姑那邊也沒有消息,我是不是要死了?如果宋巧音不肯捐骨髓給我,我是不是活不成了?媽,我不想死。嗚嗚嗚嗚......”
彭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顯然被宋巧音的突然失蹤嚇壞了。
就像她在畫室裡同宋巧音講的一樣,宋巧音真的就是她的光明,是她能活著的希望。現在唯一的火源消失,她只有等死。
彭家爸媽被她哭得失去了分寸,彭戰內疚的坐在沙發角落裡一言不發。
還是宋國立說了一句話,提醒了大家。
“我覺得那個臭丫頭一定去找她媽媽了。你們想想她才多大,哪都不認識,除了薊州能去哪裡。”
彭戰爸爸皺著眉頭沉思:“飛機場、火車站、長途汽車站都派人找了,如果這孩子去她媽媽那兒,總要選擇一種交通工具吧。可是連個人影都沒有,你說她不會還沒離開這裡。”
“彭戰,你們從小就在一起,巧音有沒有跟你說過特別想去的地方。”他問一直沉默著的兒子。
彭戰聽到有人叫他,這才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然後,又搖搖頭:“我不太清楚。”
他當然不清楚宋巧音的去向,因為他從來就沒有認真聽過她講話。即便她說過有什麽地方特別向往,他也不會記住。
沒有別的辦法,彭戰爸爸指揮著公司裡的員工各路圍堵,宋國立帶著人趕往薊州,希望總有一隊人馬能找到宋巧音。
他的搖錢樹要是丟了,他活著就沒有盼頭了。
而遠去的宋巧音早把雞飛狗跳的場面給拋到了腦後。
此刻,她正成功躲開了他們的追堵,乘坐一輛北上的列車,追尋自己最渴望的東西。
如果不是她臨時起意,在彭家人和她爸宋國立都沒反應過來時,來到火車站,估計現在早被他們抓回去了。
她沒買到坐票,只能站著。
即便這樣站一路,她也覺得遠離家鄉的空氣都是鮮活的,讓人迷戀的。
幸好不是春運或返鄉旺季,她在車廂連接處佔了一個可以看風景的位置。一路上她倚在那兒,目不轉睛地瞧著車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
其實,外面是大片大片的黑暗,少有幾處會路過有燈火的地方。
她沉溺於黑暗中,不知未來該如何面對。
有人過來問她累不累,說那邊有個空座可以坐。
已經是驚弓之鳥的宋巧音抱緊書包猛地搖頭。
她謝絕所有陌生人的好意,也不接受任何人的靠近。
通過這件事,她明白一個道理,這世上誰都不可信,只有靠自己。
第二天黎明,她在晨霧中隨著擁擠的人群,第一次走進京都。
若乾年後,余白告訴她,那時候他就已經注意上她了。這輩子,她注定和他有緣。
而此時的宋巧音,並不知道,她手上的那根代表姻緣的紅絲線在月老手中動了動,她與他,在陌生的城市,不期而遇......卻又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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