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中,黃鳥印帶來的玄妙景色並未徹底消散,一縷縷雲霧縹緲,緩緩在車廂中彌漫開來。
奇異的香氣讓紅吟呼吸都急促了許多。
經常有人說喜歡她。
這些說喜歡她的人裡頭不少來聽曲兒的五陵子,以及店裡或者是外來的姑娘家……
大抵是什麽樣的人都有。
從富家公子到戲園子裡的旦角兒……再到薑統領那樣的追求者,紅吟都見過許多,她早就習慣了。
紅吟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姑娘,所以並不會去玷汙姑娘家都喜歡的可靠者,像是統領應該有更值得喜歡的姑娘。
紅吟在大多數情況,看事情都是直歸本質的,如今也是一樣。
所以即便是被人說喜歡,只要那個人不是杜十娘,她都能夠保持平靜的心態……
可如今她有些心慌。
因為似是呂少君這種說法,她還是頭一次聽說。
什麽叫如果她是一個男人一定會很喜歡自己?
這種說法在紅吟這兒真的十分危險。
因為這強調了一件事,那就是姑娘家與男人的分別。
以紅吟的經驗搭配著呂少君說這句話時候的語氣,她就覺得……呂少君對她的情感真的不甚單純。
還以為先前說的對食只是玩笑話,卻不想這個姐姐是真的有想過與她……
“……”
紅吟隱晦的吞了口口水,她微微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姑娘。
只見呂少君一襲寬松的衣裳,烏黑的頭髮以同色絲絛松松地束著,半披半散,相比之前恬靜的發髻流蘇,添了幾分慵懶愜意。
少君姐真的很好看。
紅吟捂著臉,為自己胡思亂想、自作聰明而感覺到羞恥。
可實際上,她冒出來的念頭並不全是臆想。
呂少君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她言語中對自己是女人這件事存在的一絲絲的失望,
這對紅吟有多麽大的殺傷力?
潛意識這種東西盡管當事人很難注意到,但也是真實存在的。
可以看出來,呂少君對於紅吟究竟喜歡到了哪一種程度。
……
呂少君嗅著空氣中淡淡的靈力氣息,體內因為動用了靈力而泛起波瀾的真元逐漸平靜下來,她回過神後,感覺到了紅吟炙熱的視線,便看向她。
可當她的視線與紅吟的目光觸碰在一處後,紅吟卻迅速的移開了目光。
“?”
紅吟忽然的閃躲讓呂少君疑惑,她望著紅吟帶著幾分慌張的神色,問道:“你這丫頭是怎麽了?”
自己不就是說喜歡她嗎,有必要嚇成這樣。
“沒、沒什麽。”紅吟心想這種時候自己要鎮定下來才行。
因為一句話就想到了常人不會注意到的地方,對於紅吟來說也是一件十分丟人的事情。
都怪呂少君說那句話的時候這麽認真,讓她的心都有些亂了。
“但凡姐姐沾染了一分玩笑話的意味,我也不會這樣的……不冷靜。”紅吟給了呂少君一個白眼,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雙手捧起擋住她的視線,小聲的說道:“妹妹失禮了。”
“所以我又說錯了什麽話?”呂少君無奈扶額:“不就是說喜歡你?先前也沒有見你這丫頭有一丁點害羞啊,現在卻……真實不知道又戳到你哪裡了,麻煩。”
“不麻煩,也就不叫姑娘了。”紅吟說著,瞥了一眼呂少君,眨眨眼後說道:“姐姐方才的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做如果是個男人會很喜歡我,難道……姐姐如今不喜歡我嗎?”
“丫頭,做人要講理的。”呂少君嘴角微微抽動,她指著紅吟的臉:“我是不是喜歡你,你心裡沒有算計?你可不要忘了,我是個壞女人。”
如果她對紅吟真的有一絲一毫的不滿,也就不會如此的縱容她了。
紅吟聞言,她放下茶杯,嚴肅的說道:“我與十娘不一樣,是個很講理的人,方才,就是姐姐的說辭有問題,可不是我的錯。”
“不至於在這種地方莫名其妙的生氣吧。”呂少君被紅吟認真的眼神看著,十分的無奈,心道難道是因為這兒的姑娘都不喜歡男人,所以她說自己想要變成男人……讓紅吟不滿了?
也是。
自己的話裡,多少帶著幾分姑娘家就應該和男人在一起的意思。紅吟這種見慣了金蘭契的自然會惱怒。
“紅吟,我沒有姑娘不能在一起的意思的,畢竟桐君和雲淺也……”呂少君解釋了沒兩句,忽然自己把自己傷到了,眼角一抽:“罷了,我與你說這個做什麽。”
她抬起頭對著紅吟說道:“人與人不一樣的,至少在我這兒你不能怪我,我沒有說……金蘭契不好。”
她是嫁了人有了孩子的,自然優先會去想正常的婚配,而非金蘭契。
紅吟聽著呂少君那不夠冷靜的對話,心裡的慌張逐漸退去,她主動牽住呂少君的手,笑著說道:“少君姐……真是讓人安心。”
“不是生氣了?”呂少君一愣。
“我可不會因為這種小事惱怒。”紅吟搓了搓手:“至於說姐姐究竟是戳了我的哪兒……我不方便說,姐姐有空自己慢慢想去吧。”
“行罷,我拿你真是沒有辦法。”呂少君輕輕咬牙。
她什麽時候像這般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過?而自從將紅吟帶來這輛馬車開始,她就一直在這姑娘身上吃癟。
呂少君想著,仔細打量著紅吟,隨後心裡的那點鬱悶就消散的乾淨。
紅吟眸子裡的水潤讓她想起了天望山上的泉水,因為吃酒而泛著紅韻的面容讓她不清楚對方是不是在害羞。
靈氣十足的姑娘。
作為秋水樓的樂伶,紅吟一向都是穩重大方的,很少有人見過她慌張的模樣。
但是呂少君見到了。
她想起方才紅吟拿茶杯擋住臉的樣子,心跳加速。
紅吟當真能給人強烈的保護欲,搭配上性格和眼光,呂少君就覺得這是她近些時日見到的……近乎於完美的姑娘。
“紅吟,其實我也不只是在說玩笑話。”呂少君笑眯眯的對著她,聲音壓低了幾分:“我是很喜歡你。”
“呸。”紅吟啐了一聲,視線在窗外閃而過,心想阿纖怎麽還不回來?
她扭過頭去,說道:“少君姐可別說喜歡我的話,您不是說姑娘家就應當與公子在一起?所以……姐姐應當喜歡的不是我,而是那些公子們。”
這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可以掩飾她真實想法的借口。
“果然,我就說你在這兒生我的氣了。”呂少君了然。
她不是會一味道歉的性子。
道歉,有一次就夠了。
於是呂少君松開紅吟的手,站起身後走到她的身邊,輕聲說道:“照你的意思,金蘭契最為合適。姐姐我雖然姿色一般,卻也是個實打實的女人。怎麽沒有見你對我有好臉色。”
“這不一樣。”紅吟說著,輕輕推了一把呂少君,對於她分明是長輩,卻沒有長輩的穩重而不滿。
“在我看來,都一樣。”呂少君伸了個懶腰,眨眨眼,回頭說道:“我挺喜歡你的……對了,姐姐我是可以變成男人的,你要不要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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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吟瞪大了眼睛,半晌後啐了一聲,罵道:“呸,姐姐又來了,一會兒說能變成十娘,一會兒又說自己可以變成男人?您會的怎麽都是這般不正經的仙法。”
“不願意看就算了。”呂少君攤手:“我說了幾遍了,我不是什麽好人。”
“少君姐,你若是能夠正經一些,會比現在更加受歡迎的。”紅吟望著呂少君的面容,心想似是呂少君這般天生自帶“姐姐”氣息的姑娘,很吃香。
可是,她一開口就是愛捉弄人的性子,少有溫柔。
“正經?”呂少君蹙眉:“我很討厭聽到這種話。”
她年輕的時候因為出身魔門,被人說的最多的就是邪魔外道,說她不是乾淨的良人……
“不過,看在是你這丫頭的份上,我也不生氣。”呂少君捏了捏紅吟的臉,說道:“反正我是個壞女人一定了,想要改……只能期望下輩子投一個好胎。”
紅吟目睹了呂少君細微的表情,她想了想,說道:“姐姐方才使用那什麽封印的時候明明就很好看。所以說,姐姐應當是可以做到的。”
“所以我說你沒有見識,來隨我修仙就不會鬧笑話了。”呂少君伸手放在紅吟的耳朵上,說道:“所謂黃鳥印,使的就是陰邪的法子。”
“是嗎?”紅吟一愣,她驚訝的拿起手裡明晃晃的琉璃錦盒:“明明這麽好看,怎麽會是陰邪的法術,姐姐可別騙我。”
“你別說話了。”呂少君眼中閃過一絲亮光,隨後解釋道:“交交黃鳥,止於敘命。彼蒼天者,殲我良人……這是《敘命紀》上記載的一種活人殉葬的悲慘,也黃鳥印的核心……怎麽,現在還覺得我方才使用的正經的仙法?”
“……”
紅吟面色慘白,握著琉璃錦盒的手輕輕一抖,就把錦盒丟了出去。
她就算是再懂事,也只是普通的姑娘家,聽到什麽人殉,哪裡還能冷靜的下來。
紅吟此時想著自己方才認為空氣中的氣息好聞,還深呼吸了許多次……
身子一顫,很努力的才沒有吐出來。
“瞧你那個沒出息的樣子。”呂少君望著咕嚕咕嚕滾到遠處的錦盒,手指一勾,錦盒就飛到了她的手上。
紅吟捂住口鼻,甕聲:“姐姐可沒有說過,是這麽……惡劣的法子,這丹藥,我不要了。”
“黃鳥印只是根據這一史實命名的術,又不是非得要有人殉。”呂少君拿起一旁的酒杯,小酌一口後說道:“你見到的黃鳥印,本質上是姐姐我這些年修煉出來的靈力,當然……我的靈力也不是什麽乾淨的東西。”
“是這樣?”紅吟眨眨眼。
“我騙你做什麽,倒不如說……你……”呂少君話都沒有說完,便見到紅吟一把奪去了她手裡的琉璃錦盒,放在眼前自己打量著。
“這些是姐姐修煉出來的什麽靈氣?”紅吟把玩著錦盒,回頭嗔道:“姐姐幹什麽不早說,還說什麽人殉來嚇我。”
“是你沒見識。”呂少君看著紅吟愛不釋手的樣子,輕輕歎息後說道:“我是想與你說,靈氣是我的,可黃鳥印,在東方的人眼裡,的的確確是不乾淨的法術。”
“姐姐是乾淨人。”紅吟回過神,她想了想,說道:“我大概知道姐姐的意思,不過我不在乎姐姐是仙門還是魔門,所以姐姐也沒有必要嚇我。”
呂少君被紅吟一下就戳破了心思,她在驚訝後,又覺得紅吟就應該是聰明的姑娘。
除了,她真的有些膽小。
“我可不是乾淨人。”呂少君認真的說道。
因為喜歡紅吟,才想要與她說清楚,不想之後暴露了後被紅吟認為自己是在騙她。
“姐姐在我面前說自己不是乾淨人……”紅吟聞言,放下手中的錦盒,她輕聲道:“這感覺……還真的有些微妙。”
“那要看你這丫頭對於乾淨是怎麽定義了。”呂少君坦誠的說道:“至少你姐姐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壞女人。”
“如姐姐所說的。”紅吟牽住呂少君的手:“我沒有什麽見識,不懂什麽黃鳥印。不過姐姐是乾淨的人,至少……在我心裡是。”
“我在想, 要不要你說一些我這些年做過的事兒。”呂少君攬住紅吟的腰。
“我不想聽,姐姐就別嚇我了,想來……聽了之後是讓人睡不著覺的東西。”紅吟啐了一聲。
“你倒是聰明。”呂少君無奈的說道:“你這不是什麽都知道?”
“我是聰明。”紅吟想了想:“但是也不聰明,又或者說,姐姐是沾了平娘的光。”
祝平娘的閨中友人,哪怕別人說的再壞,在她這兒也是天底下少有的好人。
“杜七說過,世界上沒有水洗不乾淨的東西,所以姐姐就別糾結了,至少……我們這些姑娘不會在意姐姐的過去。”紅吟說道。
“說什麽沒有水洗不乾淨的東西,那是小姑娘沒有見識,你也聽的進去。”呂少君平靜說道。
“杜七的性子透澈,所以我信她的話。”紅吟提議道:“要不,姐姐與我約一個溫泉?咱們也去洗一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