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南經》有言:“南海之外,甘水之間,有羲和之國。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於甘淵,流攬無窮,歸神日母。”
這並非凡人之言,與《素問》相似,與仙人有關,至於這兒的仙人是誰……時間太久,無從考據,不過對於一些姑娘來說,她們更喜歡另一種說法。
禦。
元君出行,羲和為禦。
橙衣姑娘抬頭看著東方那遮蓋了陽光的滿天紅霞,心道她更喜歡日禦這兩個字。
“你怎麽來了?”纖阿不自在的看著面前的橙衣姑娘,從眼前這個姑娘出現之後,她就感覺呼吸有些困難,連身上的桂蘭香氣都被削弱了許多。
顯然,春風城姑娘此時感受到的熱意並非漫天紅霞所致。
纖阿後退一步,讓出了馬車上的位置。
橙衣姑娘自然而然的坐上了車駕,纖細之手握住方鞭,看向花月樓的方向,說道:“此地真是人傑地靈,巍然錦繡。”
“那是自然。”纖阿點頭。
橙衣姑娘手指輕輕在把手上敲動,問道:“元君這是怎麽了?”
“三言兩語我也和你說不清楚。”纖阿歪頭,接著望著前方那橙衣姑娘被鎏金彩華的腰帶凸顯的纖細腰肢。
橙衣姑娘眉頭微微凝起,回頭說道:“你變了。”
“遇到了一個叫海棠的姑娘。”纖阿說道。
橙衣姑娘握拳,白皙拳頭的指節分明,說道:“你壞了規矩?”
纖阿身子一顫,心中起了些許的危機感,立刻解釋道:“你說什麽呢……在元君的眼皮底下,能壞什麽規矩?”
橙衣姑娘嗯了一聲,重新看向天上。
她自然知道破壞規矩最多的人就是元君,這並不能說明纖阿守了規矩,不過……既然元君都當做看不見,她自然不會越俎代庖。
“等等……你不是來給元君解決麻煩的?”纖阿忽然發現了什麽。
橙衣姑娘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說道:“你這是怎麽了。”
元君能有什麽麻煩?
和她又有什麽關系。
纖阿稍稍一愣,這才想起,奇怪的人不是眼前的橙衣姑娘,而是她。
是自己跟著元君入世,被海棠和姑娘衝昏了頭腦。
“我也沒有什麽意思。”纖阿聽著遠處臥松雲和虎妖發出的陣陣音爆,視線落在那苦苦支撐著結界不被拳風擊碎的一眾人族修士上。
橙衣姑娘順著纖阿的視線看過去,表情上第一次出現了嫌惡的表情。
若不是不想壞了規矩,她真想一把火將這些人全部燒成灰。
纖阿見狀,掩面一笑:“你還是那麽厭惡修士。”
“哼。”橙衣姑娘移開視線。
纖阿眨眨眼。
說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她這個姐姐曾經對修士的態度就和路邊的塵埃一樣,從未認真去注視過,不過自從上一位飛升者之後……她對人族修士的態度就急轉直下。
那位飛升者就是靜月居士,元君的學生之一,因為是這樣的人,所以面對對方的一些荒唐舉動,她們沒有辦法過於激進的去反抗。
人族文統中記載,靜月居士舉日飛升時,有青蓮遮天,天地齊賀。
關鍵詞,舉日飛升。
那個男人在飛升之前,竟然生生將太陽生生托離了星軌,若不是最後她這個姐姐實在沒辦法,在那男人臉上狠狠踹了一腳,他說不得會成為裹挾星辰飛升的第一人。而若是真的讓他成了事,那以後,代替大日進行日月輪轉,普照萬物的就是一朵常年灑下煙雨的白蓮。
單單的仙人自然做不到改天換日的偉業,不過若是他和元君有關系,那就另當別論了。
而更讓人無語的是,那男人要舉日飛升的原因極其荒唐。
因為姑娘更喜歡煙雨天。
反正靜月居士那不清楚無知還是任性的面容深深的刻在了橙衣姑娘的腦海中,讓她現在只要看到和元君有關的修煉者就有心理陰影。
在橙衣姑娘姑娘眼裡,這樣的人基本就和“瘋子”、“傻子”畫上了等號。
所以她才很在意天上操縱火海的男人。
“……”橙衣姑娘微微沉默,接著說道:“那個拿著元君之物的是什麽人?”
纖阿知道姐姐在想什麽,說道:“好像說是什麽九霄上仙,誰知道是什麽人……應該和元君有關系吧。”
“我當然他們和元君有關系……罷了。”橙衣姑娘沒有繼續追問,她們這種山河之靈是真正意義上的度萬年如一日,平日裡即使孤寂,也不會窺探下界之事……這些事情也與她無關。
她又是日禦,是被元君所不喜的,所以元君下凡後成為車夫這種事情……也與她無關,都是纖阿去做。
“我下來是為了一件事。”橙衣姑娘看向沁河醫館的方向,輕聲道:“乘馭,駕以六龍,羲和禦之,這是元君定下的規矩。”
她的語氣一頓,瞥了一眼火海中的如來虛影,心道今兒出現的全都是她不喜歡的東西。
橙衣姑娘繼續道:“我宮裡的鱗龍常遊於星海,正在突破,需要新的靈龍。”
上一位龍女被佛門半路截了去,她自然不想錯過另一個。
纖阿微微驚詫,說道:“原來你是為了花瞳而來。”
“花瞳?是那條真龍的名字?”橙衣姑娘問。
“算是吧。”
橙衣姑娘便明白了,語氣沉穩的道:“你知道的她的名字……是說真龍和元君有關,我就說風雨主宰怎麽可能短短千年就出了兩位。”
纖阿無奈一笑。
有姑娘在,現在可不是一道紫詔能解決了的。
“我宮裡想要一隻兔子,也是沁河醫館的人,不過只能等。”纖阿說道。
橙衣姑娘松開鞭子,疊好後整齊的放在身旁,她下了馬車,說道:“我也只能等?”
“那可是姑娘的小寵,你帶上天了,姑娘平日裡玩什麽?”纖阿說道。
橙衣姑娘微微一頓,有些奇怪纖阿說漏嘴將元君稱作“姑娘”這件事,不過她也沒有問,畢竟纖阿說的有道理。
“原來是這樣。”橙衣姑娘嗯了一聲,轉身看了一眼車廂內那清冷的女人,說道:“那我回去了。”
“不留下來歇息幾天?”纖阿問。
“我和你不一樣。”橙衣姑娘側耳傾聽花月樓裡的琴聲。
元君不喜歡她,以前也說過她太耀眼了。
所以,從那之後她便沒有再穿過霞衣,到哪兒都穿著一身簡陋的布衣。
“真要說不一樣,其實是姑娘和以往不一樣了,她一定會喜歡你。”纖阿說著,從身後環住那橙衣姑娘的腰肢,腦袋磕在她的肩頭,感受著對方的溫度傳到她的體內,面上起了一層緋紅。
“別鬧。”橙衣姑娘轉過頭,嗅著身旁那淡淡的桂蘭香氣,歎息,問道:“你摘我頭髮是要做什麽?”
此時,纖阿看似親密的動作,手上卻握著一根從她耳後切下的一抹金絲。
那一根金發仿若蘊含著天地至理,放在太陽底下折射出一些好看的顏色。
纖阿被發現了,也不尷尬,自然說道:“為元君解決即將到來的麻煩,也是我們的本分。”
“元君怎麽……”橙衣姑娘還要說什麽,就被纖阿捂住了嘴。
“別再說姑娘不需要幫助了……我知道姑娘變成了什麽樣,聽我的。”纖阿說道。
橙衣姑娘瞪大了眼睛,那眼裡有光彩流轉。
此時,一根手指從她的口中抽出來。
纖阿抹去手上那滾燙的晶瑩,在手帕上擦拭,接著問道:“味道怎麽樣?”
“你給我吃了什麽?”橙衣姑娘皺眉。
“連姑娘的蜜餞,元君現在喜歡的零嘴。”纖阿說道:“很甜吧。”
“一般。”橙衣姑娘想著方才那一落入她口中就融化乾淨的蜜餞,說道:“元君居然喜歡吃這種東西了……她還真的變了很多。”
“所以我說聽我的。”纖阿擦乾淨手指,看著那手帕在空氣中被瞬間氣化,捏著橙衣姑娘一根頭髮,然後再一次抱住她,在她的側臉上輕輕一吻,輕聲道:“回見。”
橙衣姑娘無奈望著眼前的妹妹,隨後化作一抹陽光消散在空氣中。
纖阿從車廂中出來,回頭看馬車。
果不其然,她一離開,這一輛馬車便直接燃燒一空,一息之間,整輛馬車連帶著那可憐的馬兒都消失在了世界上。
所以,日禦巡天才需要真龍。
她握著那根金絲,朝著沁河醫館走過去。
天上。
九霄上仙忽然看向春風城中,視線在女車夫的背影上略過,覺得有些不對……不過他很快就被虎妖和臥松雲的爭鬥吸引力了視線。
他不能理解臥松雲的動作。
有必要和這虎妖生死相搏嗎。
雖然臥松雲比他想象的要強一些,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因為那虎妖更強。
這妖孽不知道走什麽大運,渾身靈氣凝結成一塊,舉手投足間甚至能與天地合為一體……若是放開了手腳,九霄上仙都現在都懷疑他親自動手,想要拿下這虎妖都要費不少功夫。
無天大聖。
看著虎妖身上那幾乎溢出的靈元,九霄上仙就明白了。
這虎妖的機緣和大聖有關,那純正無比的靈元,比任何的天材地寶都要可怕,將這虎妖在瞬間變成了天眷之體,豈是臥松雲能對付的。
落敗不過是時間問題。
虎是威猛之獸,風是震動之氣,妖是天眷之妖,在靈元的加持下,虎妖遠遠超過服用了太清丹的臥松雲,壯碩的尖牙咬碎了臥松雲揮出了劍氣,將其吞下肚。
經過了生死間的波動,它獲得的那塊靈元也正在真正的融入它的身子,現在的虎妖和之前相比已經有了質變,血脈融合,那浴血的毛發泛著一層層金光,可怕漆黑的妖氣也正在朝著狂躁的靈氣而轉換。
這虎妖竟然在戰鬥中突破了妖獸的極限,朝著神獸祥瑞而進化。
看來,要結束了。
此時,九霄上仙玉簡微微閃爍,他打開了信息,微微一怔。
九華山為了保證這一次的成功,總算是想清楚了一些。
若是這次虎妖失敗了,那就讓他出手乾脆引爆靈海……到時候南荒湮滅的因果,整個九華山一起背。
會有這個決定一點也不奇怪,畢竟,青令實在是太重要了,只要得到了青令,那改天換日也只在翻手間。
不過……
九霄上仙看著虎妖,覺得自己沒有出手的機會了。
……
無盡海面上。
虎嘯震動山林,引起海嘯,天望海中的魚兒紛紛被吼聲震上天,緊接著被罡風撕裂成血肉,紛紛落下,染紅了海面。
“死!”
虎妖伸出拳頭向前揮,只見方圓千裡的風瞬間壓縮在它的手上,伴隨著天崩之勢打在了臥松雲的背上
時間靜止。
一部分巨力被衝虛之陣轉移至海中,些許玻璃碎裂的聲音後,衝虛之陣緩緩碎裂,那氣旋瞬間就撕碎了臥松雲的護體真氣,混合著萬鈞力道將臥松雲打飛,重重的落在了一座天望山上,鑲進了石頭中,掀起漫天煙塵。
氣旋並未停下,又就擊碎了春風城前所有的結界。
祝平娘身子一顫,呂少君一口血吐了出來,染紅了胸前了衣裳。
“少君!”倚石仙子驚呼,心下震動間,不僅沒有衝出火海,反而因為精神聚變而受了傷,神色萎靡。
“沒有人能阻止我,沒有人。”虎妖看也不看受傷的呂少君一眼,它低下頭望著自己那逐漸進化的身軀。
為了保證能夠引爆靈海,它必須要珍惜每一分力量,若是浪費了……最後白白的自爆,那可就功虧一簣了。
虎妖凝視上空, 尋找這靈海最薄弱之處。
它還需要一點時間。
……
此時被引入天望海的巨力震動海溝,有岩漿噴發,染紅了海底,水流沸騰,萬物窒息湮滅。
沁河地心。
海底崩裂,一尊空蕩蕩的棺槨中,有古樸長劍褪去了灰塵,泛著金光,它在棺槨中隨著海震晃動,劍刃劃過空氣,發出類似龍吟之聲。
淮沁是一個浪漫的地方,對於某人來說,更是和姑娘充滿了回憶之處。
世上沒有人可以抹去他和姑娘的回憶。
不過那龍吟聲還是逐漸消退,再一次沉寂在海底,不去理會那岸上的小事。
原因也很簡單。
姑娘入世,古今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