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拉索緩緩走在街道上,正午時分,在城市裡摸索著搜尋一窩鼠人可不是什麽吸引人的經歷,但他還能怎麽樣呢?無論是出於興趣還是職責,他現在都必須要這麽做。
等他走到吻金區北面的水廠時,就發現這裡的大門已經關閉了,門閂上掛著沉重的鐵鎖,周圍還有鋼筋加固。旁邊的一扇小門前有個看守亭子,裡面有個稻草人在假裝有人執勤。
水廠周圍的高牆上插滿了尖刺,這讓賈拉索有點奇怪。某種程度上,這裡比起水廠更像是個城堡。他不知道這是為了阻止無關人等進去,還是為了阻止裡面的人出來。畢竟,上班的時候,總會有一些人想著溜出來摸魚混日子,特別是在豐收祭這樣的、大型公共節日的時候。
他繞著圍牆走了一圈,躲過了幾個疑似鼠人的眼線,賈拉索總算找到了一個足夠隱蔽的角落。於是他縱身一躍,抓住了牆上的一根金屬長釘,用它做杠杆爬上了高牆。也許這些尖刺只是些裝飾品,根本沒有什麽實際用途。
明亮的陽光當空照耀著,他的陰影僅僅局限於腳底下一點區域,不過它的大小也足夠賈拉索使用附魔腰帶上的“陰影傳送”功能。
賈拉索發現自己正俯視著整個水廠。
圍牆內部的景象很詭異,綠蒙蒙的霧氣氤氳著。那些廠房的樓頂就像是陰森的大海上升起的一座座中孤島;歪斜的樹木像扭曲的巨魔,正舉起他們彎曲的手臂朝拜某位黑暗的神明;在遠處的某個地方,有幾個像是眼眸似的紅點忽明忽暗, 然後就消失了。
黑暗精靈一般很少會去執行攻堅任務, 除非逼不得已,而現在這裡的環境看起來很適合潛行。如果其它黑暗精靈來到這裡, 說不定就會仗著種族天賦,一頭扎進那綠色的霧霾之中。
然而,賈拉索這位達耶特傭兵團長可並非是一般的黑暗精靈,正如他現在的那身打扮——他正在扮演收帳的會計師角色。
在圍牆上觀察了片刻, 他最終還是決定在自己的“帳簿”上添一項支出。他拿出一個銀色懷表式樣的煉金設備, 打開蓋子撥動了幾下上面的機械旋鈕,很快表盤上的一組數字代碼就從“1256”降低到“404”,這意味著他一下子消耗掉了自己852點商會積分。
除了秒針之外,這個懷表上面還有一根閃電叉樣子的指針, 它開始快速地旋轉起來。那樣子就好像進入了倒計時狀態。“……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心裡默默讀數完畢, 賈拉索馬上就合上了懷表並且將其揣回兜裡安置好,準備看一場好戲。
高懸於天穹之上的太陽旁邊,突然就出現了另外一個光點, 只是在陽光的掩映下並不是很清晰。只不過,隨著它離地面越來越近,它也變得越來越大,看起來也越來越熾熱。
“入侵者!入侵者!”
負責警戒的風暴鼠發出尖嘯,他們不是聾子和瞎子,自然時發現了那從天而降的流星。
或者更準確地講,流星爆。
面對一個危機四伏的工廠,賈拉索選擇了一種更為穩妥的方式潛入:只要把有可能存在的所有目擊者全部擊殺, 那麽其實也算是達成了一次“完美潛行”成就。
剛剛得知了一個令自己感到不安的消息, 還沒等尼尼斯想好該如何應對那些桀驁不馴,又或者說腦子也被疾病腐蝕了的瘟疫僧侶, 另外一個壞消息就借由預警魔法傳輸到他的大腦之中。
“糟了!”
在灰先知那用次元石能量模擬的魔法視野之中, 一顆可怕的火球正帶著致命的高溫從天而落,而它的目標則正是鼠人們聚集的埃賽勒姆淨水廠。
“這是流星爆!”
他想起, 自己好像曾在某本鼠皮魔法卷軸上, 看到過的有關這個法術描述。根據那上面的文字, 哪怕那上面的文字只有十分之一是真的(誇大事實也是鼠人的一種記錄習慣), 這顆流星爆的威力也足以將淨水廠從地表抹去——換而言之,他那散播瘟疫的計劃剛剛開始就會胎死腹中。
“不可以!”
關系到萊茲愛渥陛下親自交待的任務, 尼尼斯已經沒有時間考慮這顆流星爆是怎麽來的。
此時此刻,他只能竭盡全力地去抵擋這個可怕的魔法:灰先知高高舉起法杖, 把頭往後一仰,吐出一連串嘰嘰喳喳的咒語。這些文字仿佛是有生命的,它們從他的身體裡掙脫出來,在舌頭上凝聚成詭異的綠火。
當他把它們吐出後,綠火又變成了燃燒的符文,在其眼前扭曲、燃燒、閃爍,然後依次像是觸須般深入到虛空之中。
就在他施展完保護性法術,一團巨大而病態的光暈,瞬間便籠罩了整個淨水工廠。
然後, 光暈漸漸融進了這裡每個鼠人的身體。他們那肮髒的皮毛豎立起來,尾巴挺得筆直, 眼裡閃爍著詭異的光;他們紛紛躍起,迅捷而充滿活力,從喉嚨中發出嘶啞難聽的咆哮。
當然, 也有一些不太幸運的鼠人。似乎是因為與這個法術相性不大合適,所以在被綠色光暈波及到之後,那些鼠人身體內的水分迅速被抽乾, 補充到周圍的空氣之中、增加了空氣濕度。
“必然之惡行,”尼尼斯發出了一聲陰險的大笑,他的眼眸因為吸入過量次元石粉末而從紅色變成了詭異的墨綠色,神態也變得有些癲狂,“總有一些人會犧牲,為了十三議會、我這個神選灰先知以及最重要的、偉大的萊茲愛渥陛下的利益,鼠輩們就應當有勇於犧牲的覺悟!哈哈哈哈!”
自古紅綠不相配。
紅色的流星爆火球,撞到了經過灰先知法術加持的、綠蒙蒙的濃霧,一下子就產生了像是某種化學反應似的劇烈變化:火焰灼燒著那些綠色的霧氣並且將其蒸騰,雖然聽不清(被流星墜落的呼嘯聲掩蓋住了),但是只要看上一眼,就會讓人聯想到涼水潑灑到悶燒爐子時發出的“嗤嗤聲”。
紅色在消融綠色。那些病態的、充滿了致命病菌的霧氣, 在高溫下頓時變作無害的蒸汽。
然而,這股升騰起來的蒸汽反而起到了一定保護作用, 它們蘊含的巨大力量推拒著從高空墜落向地面的流星火球,減緩了它的速度。等到流星爆砸到了埃賽勒姆淨水廠上的時候,原本攜帶的巨大動能已經被削減了許多。
沉悶如雷的撞擊聲, 有的;撞擊帶來的地動山搖感,有的。只不過,本來能夠將淨水廠從地表抹去的流星爆,被這麽蒸汽攔截了一下,最終造成的損失也只是摧毀了一個廠房而已。
而且,令旁觀這一幕的始作俑者賈拉索最為驚訝的,還是那些蒸汽似乎有人為操縱跡象。
一開始,氣體純粹就是在推拒著流星爆,可是到了撞擊發生的時候它們則像是被人用一雙看不見的手捏塑成了過山車的滑軌:原本應該垂直砸落的流星火球,居然骨碌碌地滾動起來,滾向了一個似乎是水質過濾車間的廠房。而且,到了最後一刻,它也沒能發生爆炸而只是急速冷卻下來,像是顆被放進冰窟窿的煤球,從內到外碎落成一地的渣子。
“狡猾的老鼠!”賈拉索暗罵了一句,不過隨後便跳下了高牆,向著水廠中心信步而行。
雖然流星爆沒有起到其應有的作用,但是它的確已經淨化了這裡的環境,那看起來就不大正常的綠色霧氣已經被消耗一空。大部分隱藏在霧氣裡的鼠人嘍囉,剛剛也都被加熱過後的蒸汽給蒸熟了,至少明面上的守衛力量削減了四分之三。同時,賈拉索剛剛用積分兌換了流星爆打擊,商會那邊肯定也已經收到了情報,他現在自己殺進敵營多半等不了多久援軍就會趕來。
“表現的機會到了,得把握住。”
卓爾通常都很精明,賈拉索則精明得有些過分。要不然,區區只是一個男性黑暗精靈的他,也不可能在幽暗地域拉出一支赫赫有名的雇傭兵軍團,為自己闖出偌大的名聲。
就如同現在的打扮——會計師,在精打細算方面,賈拉索從小就無師自通,頗有天賦。
此時此刻,到了該放手一搏的時候,賈拉索當即便義無反顧地衝進了潮濕燥熱的淨水廠中。
他甚至沒有隱匿自己的身形。
一來,光天化日之下,作為黑暗精靈的他,使用一些類法術能力多少有些破綻;
二來,這樣既可以表現自己的勇武(在援軍面前),又說不定有機會出其不意陰一手敵人。
看到一個“人類玩意兒”衝了進來,幸存下來的、負責在地表執勤的鼠人們急忙站起來,拿出它們肮髒且惡毒的武器。
只是,賈拉索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什麽也阻擋不了他,以及他的兩把長劍,任何清醒或有理智的人都不會擋在他面前。一批批氏族鼠,剛剛和黑暗精靈交手,便迅速扯呼。
當然,也有些鼠人並沒有像其它鼠人那樣四散奔逃,他們甚至沒有試圖守住陣地。相反地,那些鼠人都發了瘋一樣朝衝來。他們的個頭通常比普通鼠人更大一些,身上的武器裝備也更精良;在向前猛衝的時候,嘴裡還吐著白沫,眼珠來回亂轉。
可問題是,他們跟不上賈拉索的迅捷如風的腳步。再怎麽勇武,打不到敵人都是沒有卵用。
只見,就在兩個鼠人包夾賈拉索的時候,這個黑暗精靈突然間就來了一個折向縱躍。一下子就衝到了一個背對著他的大耗子背後,對方的脊椎像蟒蛇一樣彎曲起來,轉過身面對著他。空氣在它的牙齒間嘶嘶作響,兩隻眼睛裡閃爍著瘋狂的光芒,胸甲周圍露出的皮毛上沾滿了黃色的膿液。
賈拉索用長劍回應了瞪視,他把武器狠狠刺進了鼠人的胸膛,長劍隨著一陣滋滋聲整個沒進了鼠人的身體,就像刺進了一團果凍。
只是,這種傷痛好像絲毫沒有影響鼠人,他徑直朝賈拉索衝了過來,長劍捅進了他身體的更深處。賈拉索覺得,就算那家夥能感覺到疼,那也絲毫沒有表現出來——這通常是勇猛的戰狂種族才會表現出來的特質,絕對不像是怯懦的鼠人可以表現出來的。
那家夥張開了大嘴,露出嘴巴裡黃色的長,和長滿膿包的白色舌頭。
黑暗精很清楚,不論發生什麽壞事,都比被這些家夥咬一口來得好。所以他揮拳猛擊,用劍柄打在這支老鼠的鼻子上,把它的下巴打歪到一邊。它嘴裡的幾顆爛牙飛了出來,在髒兮兮的地板上滾來滾去。抓住機會,黑暗精靈一腳就把這個鼠人踹倒在地。他偏轉劍刃再次刺進鼠人的胸膛,那家夥用拳頭不停地捶打著地面,發出一種病態的嘶吼。
“嗯?這種疾病還改造了他們?”兩劍都沒殺死一個“變異”了的鼠人,賈拉索猜測到一些東西,於是他就把靴子踩在那隻怪物喉嚨上,直接碾碎了他的氣管和喉嚨。
“Die!Die!愚蠢的人類玩意兒!我要你用性命賠償我的千疫巨釜,雖然那肯定不夠——”
就在賈拉索準備繼續開啟“割草”模式、坐等馬上就會趕來的援軍時,一聲口音很重的塔普特疆國語突然從遠處傳來。
一個肥胖且病態的鼠人,渾身上下的纏滿了髒兮兮的繃帶,它們的縫隙間還向外流淌著惡心的黃色膿汁。 他被兩個同樣非常肮髒,身上不是有壞疽就是賴皮的鼠人攙扶著,從一片碎石瓦礫之中走了過來。那家夥用怨毒的眼睛看向賈拉索,那模樣就好像恨不得生啖其肉一般。
事實也正是如此。
對於瘟疫氏族的瘟疫僧來說,最為寶貴的財產莫過於千疫大釜了:它們裡面保存著每個瘟疫僧侶迄今為止所有收集到疾病,那裡面的濃湯就是它們的總和、精華。
剛剛那顆流星爆砸壞了這名瘟疫僧的千疫大釜,哪怕他的腦子裡還存著一些配方、身體裡還存著一些腐壞的濃湯原液,可是想要重新複刻那種千疫大釜也得至少花上一年的光陰。
而對於一個鼠人,他們鼠生又有多少個“一年”可以揮霍,特別是考慮到瘟疫僧侶那低到令人發指的壽終正寢概率。
“誰殺了他!我將付出一磅重的次元石!”
悲憤之下,瘟疫氏族的首領當眾宣布了自己對黑暗精靈的賞格,而這也的的確確成功激起了許多鼠人的貪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