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序之鱗 ()”

經過漫長的延遲，暴風雨終於來了。

仿佛一團密致卷繞的空氣突然釋放開來。炎熱的夜晚，電閃雷鳴，雨水猛烈地敲擊著蒸汽城。碼頭上的繩子和索具搖擺飛舞，抽打著停靠在系泊位的船舶和岸邊各幢建築物的側壁。

這是很久以來蒸汽城面對的第一場真正的暴風雨，但本地侏儒居民的反應熟練而專業:

各種小型飛空艇迅速降至地面，躲在臨時搭建起的雨遮下的空地，等待天氣好轉;那些大型飛空艇無法躲進雨遮，但臨時從城內被調離，前往環形山脈參加剿匪任務，所幸也不需要遮蔽。

整座城市中，除了最結實的橋梁和鎖鏈，其余彈性連接的建築全都卸開一端，以防止狂風衝擊之下，運動得過快、過遠，將它們扯斷。暴風雨來臨時，要在蒸汽城中穿行是不可能的。

防波堤內，船隻之間狹窄的縫隙中，水面劇烈地搖晃震蕩，但無法形成波浪。衝擊著城市外圍艦船的海水則無此限制。海膽刺碼頭入口處的船全都聚攏起來，形成一堵牆，防護著內側的商船。無法駛入防波堤大型的戰艦、拖船和都駛向遠處一個峽灣躲避風浪，以免被推向母港外壁。

透過神殿走廊的窗戶裡的一扇窗戶，史迪姆的化身向外探視了片刻，然後回頭望向依舊被其用神力鎖鏈捆成粽子模樣的帝王，“還會有一場比這更厲害的風暴。”帝王不能說話或者發表意見，他只能點頭。對於這場風暴產生的原因，他心知肚明。即便並非掌控與“狂風”、“暴雨”相關神職的神明，可是只要史迪姆願意，祂仍舊可以使用更多一些的神力來改變天候。

“今夜，蒸汽城將會施行配額供電機制，”史迪姆侃侃而談，祂並非是要向帝王說明什麽，只是在找尋一個傾聽的對象，“有兩個沙漏時，枯瀑區的通訊器材無法使用，再加上那裡的吊橋都被解開，所以居住在那個街區的居民，會與整座蒸汽城喪失聯系長達兩個沙漏時。”

“足夠了，甚至時間還略有富裕，”帝王內心忖道。不過，他還是沒有辦法說出任何話語。哪怕對於接下來要幫這位神明做的事情，他其實並沒有任何抵觸，甚至可能還有些躍躍欲試。可是史迪姆依然不會讓他說話，就好像他說出每一詞、每一句都會惡到這位偉大的神明。

仿佛遛狗似的，史迪姆牽著帝王走進了雨幕，他們的身形倏爾消失。等到其再次出現，便已經出現在了蒸汽城枯瀑區的中心。

枯瀑區是蒸汽城的一座衛星城鎮，位於這座龐大城市北部三四裡格外的一座懸崖頂端。之所以會以“枯瀑”命名，是因為這座城鎮所在的懸崖上原本有一個瀑布，但是隨著城市的發展，那條河流從被侏儒們用溝渠改道至蒸汽城的中心水廠，用於百多萬侏儒居民的日常飲水之用。

有些平民依舊留在了枯瀑區，他們每日大多會使用吊橋走下懸崖，然後乘坐軌道車前往蒸汽城的工廠之中工作。又因為在乾枯的崖壁適合攀岩，所以後來還有一些追求刺激，同時又不是十分熱衷於虛擬遊戲的侏儒從城裡陸陸續續搬到這裡，以便享受各種各樣的極限運動。

這個城鎮的官方統計人口有兩萬多人，可是其中有四分之一可能並不會終年在此常住。所以當史迪姆使用神力探查之後發現，枯瀑區實時人口數量大約只有一萬人出頭。其它的人應該是收到暴風雨預警之後，便趁著吊橋沒有被拆卸下來，便返回城內的居來度過暴風雨之夜。

“讓我再看看你的本領，

”史迪姆說著話，抖了抖神力鎖鏈。帝王的雙手隨即被解脫出來，以方便其進行施法動作。之後，這位神明仍舊一言不發，凝視著集卷向蒸汽城的那團暴風雲團。看起來，祂絲毫不在意帝王會不會進行些小動作，或者在其背後對祂進行偷襲。“如您所願，”帝王心中暗道。

他背對著史迪姆，伸出了兩隻泛起淡藍色光芒的手掌。如同閃爍著詭異光芒的螢火蟲，一簇簇幽冷的線條從其指尖激射而出。這是帝王借用劫將搜魂的皮囊，孕育出的魂繭。每個劫將都曾是他的學徒，他們各自繼承了帝王一部分知識與力量。只不過作為他們的老師，帝王在這些領域還有許多知識沒有選擇與那些學徒共享。

魂繭沒入了地面，而後便匯聚成一汩汩溪流，奔湧向枯瀑區的各處民房。那些尚未覺察出危險的居民，很快就全部被這種專司奪舍的靈魂寄生蟲纏上。魂繭在其體內破裂，他們那弱小的凡人靈魂刹那間就被擠出體外，陷入了迷惘。當然，這只是一種暫時的“出神”狀態。

同時對萬余人進行“魂繭奪舍”，饒是帝王法力高深，他也依舊沒有辦法抹除所有侏儒居民的靈魂和身軀之間的聯系。若是無人干涉，再過半個沙漏時那些靈魂便會回歸身體，同時還會把剛剛從魂繭中孵化出來的魂蟲消化掉。

只不過，史迪姆“幫”了他一把。在帝王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之後，這位虛擬遊戲之神便拋出了自己攜帶的一件神器。這個宛如金屬熔爐造型的奇物，懸浮在半空中，向外發散出道道燦爛的光芒。在光芒的指引下，那些徘徊在身軀之外的侏儒靈魂紛紛自行飄向了了這個奇物。

就好像漸漸裝滿的水壺，那個金屬熔爐容納了越來越多的靈魂，變得越發沉重。它降落在了地面上，將鋪在地面上的石磚壓出條條裂縫。當最後一隻靈魂沒入其中，金屬熔爐上方突然噴出了大股大股的蒸汽雲霧。嵌在其內部的齒輪開始運行，電流從埋藏的導線之中穿梭。那些靈魂開始被剝離出“自我”之類的雜質，變得愈發純粹，無限臻至祈並者的程度。

“上載新生，”史迪姆默念道。緊接著，那個金屬熔爐便從地面消失不見。

“怪物出籠。”看著枯瀑區發生的一切，帝王心裡亦補上了自己的一句評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