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和過去不同了,皇上親政了,又馬上要大婚,就算太后肯退一步,皇后那兒見咱們家的風光能不動心眼?再說太后,她的手段阿娘也是見識過了,她覺得咱們沒了用處便可隨便扔到一邊,順道還踩上兩腳,咱們今後可是不能再事事都靠著太后了。”程錦壓低聲音,“何況如今南邊祁王已與南蠻聯手,已是蠢蠢欲動,一旦皇上與祁王開戰,北蠻那裡定會趁虛而入,使我大梁腹背受敵,眼下正是幾方僵持之際,京城裡不知道混入多少蠻人探子,還有那不知底細的方士,也不知在謀劃什麽,總歸是一句話,京城不太平,咱們府裡怕是也太平不起來。”
程夫人原隻覺得那妖屍會來傷人,十分可怕,聽程錦這麽一說,覺得這人心比妖屍還可怕,大梁這處處繁華的太平盛世,就如紙糊的畫卷,一撕即碎,“既然京城不太平,我真是放心不下你二哥,要不讓他別去書院了,就老老實實在族學裡讀書算了,我瞧他那樣,便是去書院也讀不出什麽來。”
“您不讓他去考秋闈了?阿期今年要去應考,我還以為您要讓二哥也去呢。”
“他明擺是考不取的,難道我還讓他去給程明期當陪襯麽?”程夫人點了點她的眉心,“你倒是和阿遠一樣,一口一個阿期叫得親熱,你知不知道當初要不是程明期的姨娘,你出生時也不會被衝撞到丟了魂魄?”
程錦直笑,她丟了魂,和柳姨娘還真的沒有半分關系,“阿期是阿期,柳姨娘是柳姨娘,可不能一概而論,何況他的確是個實誠的孩子,不管怎麽說,您都是他嫡母,他年紀小小有了功名,您臉上也有光。”
程夫人哪裡不知道這些道理,不過是過不了心頭的坎,“我對阿志和阿遠是沒有指望了,隻盼著他們平平安安,就比什麽都好,他們要是執意不肯讀書,也就隨著他們去了。”
程錦覺得好笑,程夫人這個做娘的都看開了,程鈐這個做大姐的卻看不破,還成著程明志和程明遠讀書,程明志回來沒多久,兩人便已鬧得生分了。
“你大姐素來要強,你若是有機會多勸勸她,別把阿志阿遠拘得太緊了,各人性情不同,他們倆就不是讀書的料,隨著他們去吧,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最重要。”程夫人歎了口氣,她如何不知程鈐的心氣高,“自從知道朱氏被煉成妖屍後,我這心裡就很不得勁,她還在的時候,雖然你三叔常在外頭花天酒地,但那個家還像一個家,鈺姐兒和清哥兒兩個同朱氏的感情都極深。誰料到朱氏走得早,留下一雙兒女,清哥兒年紀小,文氏進門之後,便抱到她房裡養,好好的親姐弟兩個就生分了,你看鈺姐兒被拘在院子裡這幾日,清哥兒都不曾提出要去看她一回,當真是薄情。”
“今生能做兄弟姐妹,可是前世修來的緣分,本該好生珍惜才是……”程夫人歎了口氣,“我如今就盼著你們個個平平安安,和和睦睦的,其他的不過是爭一口閑氣罷了,我還真沒那麽在乎。”
“阿娘,您放心,咱們好著呢,大姐雖然急了點兒,但是二哥知道她是好心,不會擱在心上的,”程錦寬慰道,“都是你一手教出來的孩子,您就是不信我們,也得信自己啊。”
程夫人笑了,正準備說些什麽,卻不防程錦下一句卻是,“阿娘,還有多久才能到大覺寺?我好餓啊!”
程夫人原本想說的話全被她堵在喉嚨裡了,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她半晌,“從府裡出來的時候不是剛用過早飯?你自上車之後不是吃,便是睡,還吃不夠麽?”
程錦食量大,出門必備點心食盒,自上車起就在吃個不停,幾籠小點早就被她吃了個乾淨。
“聽說大覺寺的吃食多,特地少帶了些點心,沒想到半道上就餓了。”程錦嘿嘿一笑,其實她也不是真的餓得不行,非要時時刻刻都在狂吃不休,平日若是在族學裡讀書,也是能夠耐得住餓的,但是閑來無事的時候,她的嘴就閑不住了,總想要吃些什麽,與其說是肚子餓,倒不如說是嘴巴餓。
她估摸著大概是被困在思華殿裡五十年,餓慘了,就仿佛永遠也吃不飽似的。
就在這時候,胡嬤嬤遞了食盒進來,“這是志哥兒和遠哥兒拿來的,他們說估摸著錦姐兒這時候也餓了,這些點心是他們方才在城中坊市買的。”
程錦興高采烈地打開食盒, 裡頭裝著千層餅、金花餅、乳餅、菜餅、胡餅、牡丹餅、糖餅……零零總總十幾種點心,有不少還冒著熱氣。
“還是我兄弟疼我!”
“都是你親兄弟,不疼你疼誰?”程夫人也十分高興,她最高興的便是這幾個孩子互相關心扶持,“這兩個孩子,什麽時候出去買的,我怎麽都不曉得?”
“阿遠自詡是‘京城第一舌頭’,也是最貪吃不過的了,怕是一到坊市,就使人去買了。”程錦一面往嘴裡塞餅,一面含糊不清地說,“阿遠的嘴極刁。他說好吃的東西,定然是極好的,阿娘也嘗嘗。”
“你慢些吃,別噎著。”程夫人遞了一碗七寶擂茶給她,見她吃喝的速度不減,動作卻半點不見粗魯,甚至還隱隱帶著優雅貴氣,明明是吃吃喝喝,竟然還挺賞心悅目的,生出了幾分為人母的自豪,她的女兒自然處處都是好的。
“阿娘,莫想那麽多,嘗嘗這個栗子糕,真是入口即化。”程錦笑嘻嘻地將一塊栗子糕送到程夫人的嘴邊。
程夫人嘗了一口,語帶讚賞道,“倒是比我們家廚子的手藝好,怪不得你們這些孩子就愛在外頭吃這些零嘴兒。”
“祖母嗜甜,這栗子糕入口即化,回去的時候帶一盒栗子糕孝敬她老人家。”程錦很自然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