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歸二山還不是歸來客棧的老板,那時的他在歸來鎮與龍安郡之間跑生意。
有一次他做完生意從龍安郡回來,路過偏僻的岩石怪道,山石後面傳來一陣陣貓叫似的微弱的聲音。
岩石怪道傳聞中怪事頻出,不是有鬼,便鬧妖,歸二山仗著年輕血氣足,大著膽子尋找聲音的來源,山石後面,被子包裹著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女嬰,女嬰聲如小貓,奄奄一息。若無人救治很快便會死去。
歸二山記得很清楚,那天的太陽格外大,雖然已是寒冬,石頭後面卻溫暖無比,溫暖的石頭窩子給了女嬰很好的保護,歸二山見到這個女嬰,心中便生起一股從未有過的親近,仿佛這個女嬰非救不可。
歸二山仔細查看了嬰兒的情況。
嬰兒身體健康,除了因為饑餓而有些虛弱。她身上也沒有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
歸二山的兒子歸大有那時已經三歲了。日子過的並不富裕,多一個孩子多了不小的負擔,
如果將孩子丟在這裡,看女孩的情況,挨不了兩天,不是餓死,就是死於猛獸之口,歸二山一見這個孩子就非常喜歡,惻隱之心大動,他愛憐地抱起嬰兒。
虛弱無力的嬰兒竟然咧嘴對歸二山一笑。
那一笑將歸二山的心融化了。如此可愛的孩子。說什麽也要撫養成人。
回到家中,女人也非常喜歡這個孩子,兩口子給女嬰起名金鎖。對她跟自己的親女兒一樣。
時光飛快。金鎖長到了十六歲。
十六的生日,金鎖按照歸來鎮的風俗,去山中采集芨芨草,編制芨草帽,戴上芨草帽象征著少女已經成人。
然而金鎖一去再也沒有回來。
歸大有與金鎖青梅竹馬,二人心意相合,萌生了不一般的情意。
金鎖的失蹤差點沒把歸大有急瘋。
一晃過去了兩年,歸大有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但他對金鎖情有獨鍾。非金鎖不娶。歸二山夫婦勸他,金鎖很可能被山中的猛獸吃了。或是喪生在哪個偏僻的山崖。不可能再回來了。
歸大有執拗的很:金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如果沒有金鎖的確切消息,他歸大有寧願一生不娶媳婦。
兒子大了,歸二山夫婦也管不了。只能暗自垂淚。
此時歸二山用多年經商積攢的本錢開了歸來客棧養老,一來年紀大了,風餐露宿的生活身體吃不消。二來他也想在家多陪陪兒子,解開兒子的心結。
歸大有若是一根筋真不娶妻。老歸家香火不就斷了嗎。
歸二山想的不錯,歸大有卻不按他的想法走。
他向歸二山提出,既然父親回到了家庭,他就可以出去闖蕩闖蕩。既可以增長見識,象父親那樣做生意,賺些錢財,也能順便散散心。
起初二人舍不得讓兒子出門。從小嬌生慣養,他們擔心兒子吃不了外面的苦。
經不住歸大有的軟磨硬泡,歸二山認為兒子說的也對,老是圈在家裡。永遠是一隻囂張無比的看家狗,不經磨礪不經風雨,永遠成不了震山虎。象自己那麽大的年紀,早就獨擋一面。頂門立戶過日子了。兒子出去闖蕩也好。不指望他能掙大錢。或許在外時間長了,閱歷眼界增長,就能解開心結,對金鎖的感情淡了。
歸大有拿著足夠多的路費,同鎮上的行商一起前往南方闖世界。
多半年的工夫,同去的人陸續回來了。唯有歸大有一去不回。
歸二山擔心兒子的安危,去詢問同行者。為何兒子遲遲不歸。
同行者哂笑不已。齊聲稱讚歸二山養的好兒子。
歸二山追問根底。這才知道,他們到了龍安郡後,生意做異常順利。也大賺了不少。來回路上也非常安全。但是歸大有卻迷上了一個人。他要在龍安郡多待一段時間,帶著那個人一起回來。
到底是什麽人如此重要?讓歸大有家都不想回。
同行人齊齊搖頭,都說不知道詳情。讓歸二山問他的兒子。
又過了有兩個月。歸大有果然回來了。
見到兒子的一霎。老兩口差點沒心疼死。
歸大有又黑又瘦,不成人形。衣服襤褸,一貧如洗,竟是一路要著飯回到歸來鎮的。
就算歸大有已經窮到了這種地步,他還真帶著一個人。
那個人坐在一輛華麗精致的單人小車轎上,小車的周圍被轎簾遮的嚴嚴實實。也不知道裡面是誰。微風吹過,刺鼻的香氣直衝人的鼻子。
同行者們來到歸來客棧,向歸大有祝賀。
恭賀他心願達成,抱得美人歸。
歸大有雖然疲累交加,饑渴無比,卻心滿意足地咧著嘴傻笑。乾裂的嘴唇盡是血口,他也渾然不覺,就好象一個快要餓死的要飯花子,在臨死之前撿到了塊金元寶。
歸二山夫婦心疼兒子,想命人將那那輛車接過去。
歸大有堅決不讓他人碰。他自己小心翼翼地將車送到自己的房間。車中人迅速進了房間,隨即鎖上。誰也沒看到那人的模樣,從後影看,那是個嬌俏女子。
歸大有好好收拾了自己一番。休息了夠了。
歸二山這才讓歸大有解釋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歸大有跟著同伴來到龍安郡做生意,沒想到這一單生意格外的順利,貨物供不應求,很快便被人們搶購一空。除去本錢還大大賺了一筆。
生意如此順遂,也不用著急回去,不如在龍安郡好好玩上幾天。
歸大有年輕人心性,當然願意。
龍安郡雖然比不上獅陀城繁華,但也是一個非常熱鬧的城市。裡面的各種營生買賣都有。歸來鎮偏於三不管地界,跟窮鄉僻壤一樣,歸大有眼睛都不夠用的了。幾乎天天逛大街。
這一天他獨自來到一條從來沒有到過的大街。那條大街名為翠煙巷。
同行者告誡歸大有,龍安郡治安不錯,哪裡都可以去,唯有翠煙巷不可涉足。
歸大有問原因,夥伴告訴他。翠煙巷中的人個個凶猛,如同吃人不吐骨頭的老虎。
歸大有越發好奇,年輕人的心性,從來沒有害怕一說。
另外他此次出來經商,還有一個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尋找失蹤的金鎖。
金鎖失蹤,以他的直覺,肯定沒死。他此次經商,掙錢次之,尋找金鎖才是正事兒。什麽吃人不吐骨頭的老虎,翠煙巷不就是煙花聚集之地嘛,歸大有又不是三歲小孩子豈能不懂這些。
龍安郡的所有地方,歸大有都找遍了,最後剩下的就是翠煙巷。不去找不是白來了嘛。
所以歸大有獨自來到了翠煙巷。
饒是歸大有心中早有準備,來的時候還是大白天,他還是被滿眼的鶯鶯燕燕迷住了眼睛。
耳中盡是嬌媚的笑聲。眼中都是讓人心醉的笑臉。
那一刻,歸大有幾乎想奪路而逃。
他轉念又一想:自己幹嘛來了?如果這點事兒都搞不定,還怎麽找到金鎖。
歸大有故作鎮定,在密密麻麻的白胳膊白臉的攔阻與拉扯中艱難前進。
一邊走一邊匆忙地掃過那些或大或小,或白或黑的面龐。
歸大有心中暗罵:大有啊,大有,你真是齷齪,金鎖一個純潔的女孩子怎麽會在如此汙濁不堪的地方存身。
奮力掙扎著, 翠煙巷的盡頭就在前面。
盡頭的怡紅樓是最後一家,名為怡紅樓,名字大氣,卻是最為寒酸的一家,門前車馬冷落,根本沒人。
歸大有緊張的心松了下來。他擦著額頭的冷汗。
“我的媽呀,以後再不來了。這可受不了。太刺激了。”
經過怡紅樓的緊閉的小門,再有兩步便出了翠煙巷。
門咣當一聲被人推開了。一個姑娘從裡面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
那個姑娘赤腳,頭髮散亂。
一把抓住了歸大有。惶恐叫道。
“哥哥,救命。他們要打死我。”
歸大有還沒有反應,那個姑娘竟然將歸大有緊緊抱住了。一頭撲進歸大有的懷裡放聲大哭。
“哥哥,大有哥,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吧?大有哥,你快帶我離開這裡。”
歸大有看清了姑娘的面容。
啊呀。這個姑娘正是失蹤了兩年的妹妹——金鎖。
“妹妹,你怎麽會在這裡?”
“哥哥,快走,讓他們發現我們誰也走不了。”
金鎖拉起歸大有往外就走。
怡紅樓門裡竄出四五個漢子,將二人包圍。
“喲。英雄救美。好感人呢。可惜這裡不吃這一套,有錢,哪怕你是街上的乞丐,我們也保證伺候的你舒舒服服,沒錢,你就是皇帝老子,也給我立著進來,橫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