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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鬥在五代末》第46章 夜審,夜襲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李延慶當即吩咐李石道:“來得正好,速速將他倆帶來。”
 李石拱手回道:“是。”
 片刻之後,婁斌與戴景兩位孔目官,跟隨李石進到屋內。
 “推官深夜叫我們來州獄,到底是為何事?”婁斌瞟了眼牆角陰森森的刑具,在這燥熱的夏夜都覺渾身發涼。
 自己沒有開罪推官,也沒犯下什麽罪行啊......婁斌額角直冒冷汗。
 身旁的戴景也沒好到哪裡去,他表面雖然強裝鎮定,襴衫下的雙腿卻早已抖如篩糠。
 李延慶目光在兩名下屬間睃巡片刻,看出了兩人的驚懼,臉上浮現和熙的微笑:“無需擔憂,叫你們來是因為需要你們的配合,今夜我要連夜審訊罪犯,你們兩人在旁記錄。”
 “原來如此。”婁斌大感心安,好奇地問道:“不知犯人是誰,竟需要推官連夜審訊?”
 “犯人你都認識,州衙高判官以及鄭家的鄭翰。”李延慶語氣很是平淡。
 “啊?”婁斌頭向前傾移,張大了嘴,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地問道:“高判官與鄭翰到底犯了什麽事?”
 “受賄,與謀反。”
 接下來,李延慶向兩名下屬詳盡地介紹了高錫與鄭翰的罪狀。
 婁斌與戴景兩人聽得是膽戰心驚,他倆全然想不到,平日裡斯斯文文的鄭翰竟然會行謀反這等駭人聽聞之事。
 但兩人畢竟出生富貴,經受過良好教育,也見過些風浪,花了些功夫總歸是平靜了下來。
 “那推官打算如何處置鄭家。”婁斌問罷吞了口唾沫,他仿佛已經看到數不盡的土地與財富在向婁家招手。
 李延慶淡然道:“韓刺史已經帶人星夜趕往全椒縣,鄭家看不到明早的太陽,除非他們已經跑了。”
 鄭家逃跑的概率著實不低,但人跑得動,耕地存糧跑不動,鄭家的大部分財富都綁在土地上。
 婁斌再度問道:“那若是鄭家被除名,這幾大衙門裡的鄭姓胥吏,又該如何處置?”
 這婁斌還算機靈,首先關心的並非分鄭家的財產,而是州衙縣衙的運轉...李延慶看向婁斌,語氣中帶著欣賞:“你這問題問得好,我也為此而煩心,我意下是想讓你們婁家...”
 李延慶頓了頓,轉頭看向戴景:“還有戴家接手這些空出的胥吏位置,以及鄭家的耕地。”
 婁斌當即反應過來,拱手沉聲道:“下官並不能代表婁家,但定會勸家父擔此重任,替推官分憂。”
 “下官也是,定會盡力勸家人替推官分憂。”戴景也有樣學樣。
 兩人滿嘴都是擔責、分憂,全然不提鄭家的幾千畝耕地。
 李延慶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目前鄭翰還在押解回城的路上,你們可以先回家一趟,派人去全椒縣報信,速去速回,明日我就要見到你們兩家準確的答覆。”
 婁斌與戴景急匆匆地跑出州獄,兩人相視一眼,皆在對方的眼中發現了驚喜與驚懼。
 “想不到鄭家就這麽消失了...”婁斌的語氣中帶著後怕。
 鄭家怎麽說也是滁州一等一的豪強,往上追溯,唐朝中期就頗為富貴,如今一夕除名,令同為本地豪強的婁斌心驚膽戰。
 “這對咱們兩家來說可是天大的好事。”戴景從袖中掏出手帕,擦拭著額角的汗珠:“鄭家仗著有人在江寧府為官,一直壓著咱們兩家,如今不過是風水輪流轉,現在的滁州是大周的天下,就算那鄭翰不謀逆,鄭家早晚也得遭殃。”
 “也不知那鄭翰到底是如何個謀逆法,竟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當初家父還想將我那妹子嫁給他,幸好她沒被鄭家看上。”提及往事,婁斌甚是感慨,同時還有些慶幸。
 “好了,別說這些了,咱們還是趕快回家寫信,推官還在州獄裡等著咱們呢。”戴景費勁地爬上了自己的坐騎,馭使坐騎前行。
 婁斌也爬上了矮馬,跟在戴景身後:“說起李推官,你有沒有發覺,他相比初來滁州時,氣勢和眼神都有些變了?”
 “變?”戴景努力回想了一陣,低聲驚歎:“好像是這麽回事,剛到滁州時,我還以為他是個好欺負的年輕後生,現在看來,簡直就是個八風不動的鐵面閻王,方才對上他那刀子似的眼神時,我都會不自覺地抖三抖。”
 “對,就是那眼神,與我家阿爹都有得一比了,感覺什麽都瞞不過他。”婁斌也是感同身受。
 “算了算了,別提了,咱們還是趕緊吧,別一會惹惱了李推官,他將我們兩家也一並收拾了。”戴景一抖韁繩,催促胯下坐騎加快速度。
 ......
 亥時前夕,尹崇珂終於是領著車隊抵達滁州城,隨行押解著鄭翰與他的一乾家丁,李延慶立刻升堂審案。
 “可是罪民鄭翰?”李延慶身披官袍,高坐公案後,面帶威儀。
 問名是審案的必經步驟。
 鄭翰身上披著一件又髒又破的灰色麻衣,雙手被反捆於身後,雙唇乾枯,面帶血塵,全然沒了昔日的風流模樣。
 見鄭翰閉嘴不言,只是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李延慶一拍驚堂木,再度問道:“可是罪民鄭翰?”
 堂內一時寂靜無聲,鄭翰只是冷哼一聲,再度默不作聲。
 司徒毓俯在李延慶耳旁提議道:“三郎,這是個硬骨頭,還是動刑吧?”
 “不必,就算他不說,也足以定罪。”李延慶抬起右手:“先壓下去,關進牢裡,帶鄭家的管事上來。”
 鄭翰能看開生死,他的管事可就沒他那麽硬了。
 李延慶隻一拍驚堂木,鄭家管事就嚇得尿了褲襠,將他所知道的全部托盤而出。
 婁斌與戴景在旁記錄,也算是聽明白了鄭翰謀逆的大致經過。
 停審休息時,兩人找了間僻靜小屋稍作休憩。
 戴景喝了口清爽的涼茶,放下茶碗感慨道:“這鄭翰當真膽大包天,竟敢勾結叛民截斷糧道,這下是神仙都難救鄭家了。”
 婁斌右肘搭在桌上,手掌抱拳撐住下頜:“你說,鄭翰為何敢如此膽大包天?我與他來往頗多,他並非愚笨之人,如此行徑必然有其緣由。”
 “你這話什麽意思?”戴景一時沒聽明白。
 婁斌沉吟片刻,整理了一番思緒,徐徐道:“鄭翰必然是得了鄭家授意,才敢如此大膽,而鄭家那老頭你也清楚,絕對是個精明之人,鄭翰此番襲擊糧車,即便成功,鄭家也絕對討不到好,你覺得鄭家是出於何等緣由才行此謀逆之舉?”
 戴景這下聽明白了,恍然大悟:“對啊,鄭家能在滁州屹立百年,靠的就是行事穩妥,其後必然有更深的緣由。”
 “我有個猜測,你幫我琢磨琢磨。”婁斌輕輕抿了口涼茶:“鄭家有人在江寧府為官,這截糧道的事,必然是南唐朝廷指使鄭家所為,而鄭家甘願冒險,除了南唐好處給的夠之外,那鄭家必然是以為南唐能勝過周朝,不說淮南整體戰局,至少在滁州,南唐能勝過周朝,不然他鄭家的百年基業不就全毀了麽?”
 “你的意思,是說六合縣的周軍已經敗了,唐軍馬上就會抵達滁州城下?”戴景被婁斌的猜測嚇了一大跳,聲調不由高了幾分。
 “噓,小聲點。”婁斌連忙按住戴景,在他耳邊輕聲道:“這只是我的猜測罷了,你萬萬別聲張出去,而且周軍應該還沒有敗,只是落入了下風,不然咱們不可能還見得到李推官。”
 六合縣的周軍若是敗給了唐軍,李延慶這會估計帶著親衛都過了清流關了。
 戴景連忙回道:“明白明白,不會聲張出去的。”
 婁斌坐回原位:“你想想,李推官本是押運糧草去六合縣,路上遭了鄭翰的埋伏,擊敗鄭翰後卻並未繼續東進,反而退回滁州,這必然是因為六合縣局勢糟糕,糧草運不過去,但周軍還沒敗退,估計是正在與唐軍相持。”
 “聽起來很有道理。”戴景緩緩點頭:“那依你看,最後是周軍能贏,還是唐軍能笑到最後?”
 “這我哪說得準?”婁斌瞪了他一眼,接著說道:“等會回去,你立刻給你家裡再送封信,那買官的稻米不著急運過來,先找點借口拖延幾日,勝負幾日之內應該就能決出,到時再做打算也來得及。”
 戴景當即會意:“懂了,我回去就給家裡寫信。”
 話音剛落,房門就被司徒毓敲響,“兩位孔目,該升堂了。”
 婁斌立刻起身:“誒,我們這就去。”
 審訊再度開啟,這次審的是鄭翰的家丁。
 家丁在鄭家的地位並不高,知道的情況也不多,因此審訊速度極快。
 待到鄭家相關人等皆審訊完畢後,李延慶派人提了高錫上堂審訊。
 高錫早已想清楚,自是知無不答,審訊工作進行得極為迅速。
 夜上三更,除了嘴硬的鄭翰外,李延慶終於完成了所有審訊。
 從婁斌手中接過最後一份供狀,李延慶微笑道:“婁孔目,辛苦了。”
 婁斌低著頭回道:“下官不過是做一些抄錄之類的簡單工作,李推官才是辛苦了。”
 “嗯。”李延慶接過供狀略微翻了兩頁,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們婁家捐獻給朝廷的糧米是否入庫了?”
 果然問到了糧米...婁斌心下一驚,沉著應對:“回推官,尚未入庫。”
 李延慶輕輕瞥了婁斌一眼:“此事都好幾日了吧?莫非全椒縣離滁州城有五百裡麽?”
 “全椒縣裡滁州城僅有五十裡不到。”婁斌不敢直面李延慶的銳利視線,頭垂得更低了。
 “那是區區兩千石糧米重如泰山,難以搬運麽?”李延慶語氣略帶一絲不耐,他覺察到了婁戴兩家的遲疑。
 婁斌早已找好借口,不慌不忙道:“糧米並不難搬運,只是下官家中的糧米大多存儲經年,加之淮南地濕,難免受潮,家中近日傳來消息,說是正在精挑細選,一定要將最優質的糧米呈獻給朝廷。”
 “哦,這樣麽,那我就再等兩日吧。”李延慶也知道,不能逼迫這兩家太甚,稍稍敲打敲打即可。
 說罷,李延慶將供狀疊好碼齊,站起身:“時候不早了,你和戴孔目就先回去歇息,明日午後再去推官衙門。”
 “是,下官告辭。”婁斌拱手告退。
 李延慶走出州獄大門,門外是漫天星光。
 婁斌與戴景果然對周朝的不利局勢有所覺察,估計這買官的糧米還要繼續拖延下去,直到六合縣分出勝負為止...李延慶仰頭望著燦爛星空,興致陡升,細致尋找著天空中的北鬥七星。
 不消片刻,李延慶便找到了狀如湯杓的七顆星光。
 古代也有古代的好,譬如這少了城市光汙染的絢爛星空...李延慶視線順著七星末端的“天樞星”向東南移去,輕而易舉地找到了星空中最明亮的北極星。
 北極星在此時稱為“北辰”,是帝位的象征,北辰明亮則帝位穩固,北辰暗弱則帝位動搖。
 今日的北極星分外明亮,李延慶不由想到:自己已然盡力,若當真天命在周,那就保佑周軍能在六合縣大破唐軍。
 仰頭太久,脖子一陣酸痛,李延慶晃了晃僵硬的脖子,不免有些想笑:自己來這時代太久,甚至都有些迷信了......
 ......
 與星光璀璨的滁州城不同, 六合縣的天空黑雲密布。
 寂靜無光的夜晚,正適合奇襲。
 一名名全副武裝的士兵,一匹匹鉗馬銜枚的戰馬,靠著牢固的麻繩順下六合縣城牆。
 醜時末,正是睡夢最深沉的時候,兩千名精銳騎兵在六合縣外集結完畢。
 趙匡胤騎著心愛的黑馬,立在隊伍的最前頭。
 黑馬哼著鼻息,似是不滿休息時還要加班加點,但它的嘴早已被鐵箍套住,聲音甚是低沉。
 趙匡胤感受到坐騎的不耐煩,輕輕撫了撫馬脖上的濃密鬃毛,輕聲道:“別叫喚了,待到回城,我給你加十個雞子。”
 雞子也就是雞蛋,是戰馬長途奔襲後的最佳補品。
 黑馬與趙匡胤心意相通,霎時就安靜了下來。
 此時,城頭傳來一陣急促的梆子聲。
 趙匡胤扯動馬韁,低聲喝道:“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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