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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鬥在五代末》第1章 夏蟬
每到夏日,政事堂就會成為整個開封城最吵鬧的衙門。

 並非來自人,而是來自蟬。

 對於廣大勵志進政事堂的讀書人來說,夏日裡的蟬就是個折磨人的小妖精。

 整日不休的鳴叫,令人心煩意亂,無法專心用功。

 通常,讀書人們都會選擇棒打知了,將這些小妖精趕出院門。

 不過同為讀書人的范質,就很喜歡蟬。

 於是乎,自首相范質入主政事堂以來,這政事堂就成了夏蟬的樂園。

 次相魏仁浦與大部分讀書人一樣,不喜蟬,但他在政事堂不敢說。

 這政事堂就是范首相的一言堂,他魏仁浦雖是次相,但實則就是根沒實權的筆杆子,哪敢亂說?

 魏仁浦不是沒找聖上暗暗抱怨過。

 可這事聖上壓根就不管。

 或者說,是不在乎。

 “我讓魏仁浦去政事堂,只是實在沒地方安置他,至於他能不能鬥過范質,那是他自己的事。”

 這是郭榮與王樸談及政事堂時的原話。

 身為樞密使的王樸也是這個看法。

 政事堂是什麽地方?那是放置雜物的地方。

 誰會在乎屋子裡一個放雜物的角落積了多少灰?

 郭榮與王樸如此輕視政事堂,是因為政事堂手中的權力實在太過有限。

 當年唐朝初建時訂立六部,分為吏、戶、禮、兵、刑、工,同屬宰執之下。

 到如今,六部雖然尚存,但繼承宰執之權的政事堂卻隻擁有吏部與禮部。

 亂世最重要的軍權歸了樞密院,兵部?什麽是兵部?這玩意早萬年就沒了。

 第二重要的財權,也就是戶、工兩部歸了三司,三司的主官三司使是武官序列裡的。

 而刑部呢?早已成了擺設,刑部的大牢現在能餓死老鼠。

 哪怕政事堂碩果僅存的吏、禮兩部,其職權也是大為縮減。

 如今之吏部,僅能任免從七品以下的官員,中高層官員的任免全系於天子一人之手;

 至於可憐的禮部,亂世哪有皇帝在乎禮儀祭祀的?而且禮部主持科舉的權力都被剝奪了。

 哦,政事堂倒也還有一項權力,那便是替皇帝批閱尋常公文。

 但這也只是一項不起眼的權力罷了,而且還是郭榮實在顧不過來才丟給范質的。

 總而言之,凡是與軍國大計相關的職權,一概與政事堂無關。

 郭榮任由范質在政事堂搞一言堂,一方面是政事堂不夠重要,另一方面是因為范質夠聽話,不給他搞事情。

 光這一點,就比前任文官魁首馮道強多了。

 郭榮願意稍微給范質點空間。

 當然了,范質除了搞一言堂,他還是個有抱負的人。

 這一點郭榮與王樸這對君臣都很清楚。

 范質無非是要搞那個什麽刑統。

 郭榮是樂見其成的。

 如今,郭榮要想快速一統天下,就必須要依仗武將勳貴。

 武將勳貴都是些饑腸轆轆的餓狼,郭榮得給出足夠的好處喂飽群狼,也就是利益與特權。

 但餓狼也不能太慣縱,得上條鏈子。

 以范質為首的文官集團以及那部新刑統便是這條鏈子。

 政事堂外蟬聲不絕,政事堂內范質筆耕不輟。

 桌上這部刑統的草稿,范質來來回回修改了三四十遍,每次翻看他都會改上一兩段話。

 這部刑統是范質為官二十幾年的心血,但他總覺得這部心血不夠盡善盡美。

 范質盯著刑統中的一段話看了半晌,想要動筆修改,卻又不知該從何下手。

 “也罷。”

 范質思忖再三,放下手中細毫,將草稿仔細疊好。

 淮南戰事已了,是時候讓這部刑統通行天下了,哪怕它或許並不完美。

 文官集團這四年來替郭榮的宏圖大業付出良多,如今夏季將盡,范質這位辛勤的老農將要迎來豐收的季節。

 ......

 清晨暖融融的陽光裡,知了剛剛開始鳴叫。

 穿著素雅薄裙的安清念,端坐在池中涼亭裡,手中捧著一卷書。

 背影妙曼,坐姿筆挺,烏黑長發襯著潔白肌膚,凸顯出一股知性素雅的文藝氣息。

 貼身侍女墨玉端著早餐步入涼亭,安清念恍然不覺,依舊低頭看書。

 墨玉將簡單卻不簡樸的早餐擺到石桌上:“娘子,有心事?”

 主仆兩從小一起長大,心意相通。

 安清念余光瞥了眼自己纖細的腰肢,眼中憂愁一閃而過。

 “郎君呢?”安清念放下書卷,若無其事地問道。

 我的小娘子啊,在奴婢面前有什麽可裝的,不累嗎,小娘子你難道就沒看到這餐盤上只有一人份的早餐麽......這話墨玉隻敢在心中腹誹,她一邊替安清念布置碗筷,一邊回道:“一直在鈴兒的房間裡。”

 鈴兒區區一介妾室,作為主母貼身侍女的墨玉自然敢直呼其名。

 至於安清念口中的郎君,自然便是這個月返回開封的李延慶了。

 李延慶是六月初返回的開封,歸京這七天裡,李延慶大半夜晚都是在鈴兒的小院裡過夜。

 鈴兒懷孕了,挺著老大一個孕肚,還沒生,但分娩就在此月。

 安清念拿起調羹喝了口米粥,淡淡道:“郎君是個重情義的人。”

 “小娘子,郎君很看重碼頭,小娘子何不主動邀請郎君去視察碼頭?”這主意墨玉想了很久。

 安清念眼睛一亮:“好主意。”

 夜晚,李延慶與安清念共蓋一床薄衾。

 “我不在家這半年,你與阿娘相處得如何?”

 安清念在信中隻字不提婆媳關系, 李延慶心中有些忐忑,他與繼母確實有矛盾,但這矛盾現在不宜激化。

 “妾身與阿娘常日裡見不上幾面,因而也沒說過幾句話。”

 安清念句句屬實,她與翟氏不對付,但也不會主動去尋釁,她知道自己的郎君正謀劃大計,不能分心。

 翟氏常日裡也是個悶葫蘆,大多數時間都在佛堂中禱告,自然也不會來安清念這尋不快。

 暫且放她一馬,將來有的是時間對付她......安清念在心中默默補充道。

 “這就好。”李延慶翻了個身,摟住嬌妻:“我這幾日一直待在鈴兒院子裡,她快分娩了,心中慌張,她隻信我,你也知道她的出身,我最近得多陪陪她。”

 在培養夫妻感情上,李延慶才剛出新手村,萬事萬物都得摸索著來,但坦誠相待總不至於出錯。

 安清念將頭埋進丈夫寬闊的胸襟:“郎君,妾身也想要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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