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後,李璟赦免淮南諸將親屬的旨意就傳遍了淮南。
同時,李璟拒絕調派援軍支援淮南,並允許淮南諸將自由選擇是抵抗周軍還是向周軍投降。
不論結果如何,李璟事後都不會追究責任。
濠州守將郭廷謂收到消息後,那叫一個欣喜若狂。
明明只是一次不抱希望的嘗試,卻獲得了滿盤成功,郭廷謂不但能夠光明正大地投降周朝,甚至他的妻兒子女也不會有性命之虞。
郭廷謂興奮地叫來副將,並命令道:“立刻召集城內官吏,我有要事宣布!”
見到此情此景,副將當即明白發生了什麽。
“團練,朝廷當真同意咱們降周了?”副將的喜悅同樣溢於言表。
能活命,還能在周朝繼續為官,身為敗軍之將如何能不喜?
郭廷謂感慨道:“是啊,也不知朝廷是怎麽想的,竟允許淮南諸將自行抉擇,而且還會赦免我等之親屬,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不會是假的吧?”副將喜悅之余起了疑心,這旨意太過離譜,令他實在難以相信。
郭廷謂將旨意翻來覆去又看了一遍,回道:“這是通過朝廷的驛馬發過來的,又有聖上的印璽,不可能有假。”
副將激動得渾身顫抖,連帶著聲音也開始發顫:“那就...那就好,下官這就去召集官吏!”
未多時,濠州大大小小幾十名官吏就聚集到了團練使府。
由於副將太過激動,提前走漏了風聲,現在這幾十名官吏都知曉即將發生的大事。
“你說,等到了周朝,朝廷會給咱們安排什麽職位?”
“咱們濠州投降得這麽快,周朝定然會優待咱們。”
“此番大周定能光複淮南十四州,屆時這空閑官職多了去了,你我都能升官。”
“莫說官升五階,少說也得升個兩三階吧。”
“以後到了周朝,咱們同為淮南士人,定要互相幫扶。”
趁著郭廷謂未至,在場的幾十名官吏都開始毫無顧忌地暢聊將來在周朝的宦途,有些心思活泛的甚至開始拉幫結派。
畢竟官場是講資歷講出身的地方,地域關系在官場中有極高的重要性,為求宦途順暢,這些淮南出身的官吏會天然地抱團在一起。
不過這幾十名其樂融融的官吏中,卻有一人格格不入。
那自然就是濠州錄事參軍李延鄒了。
自打得知朝廷的旨意後,李延鄒的腦海裡就一片混沌。
李延鄒一邊跟身邊的同僚們強顏歡笑,一邊在心中呐喊:不可能,朝廷怎會下達如此荒唐的旨意,不派兵支援也就罷了,豈能如此輕易就赦免這幫蟲豸的親屬?這絕對不可能!
正當李延鄒思緒混亂的時候,郭廷謂已然來到了諸官吏齊聚的大廳,並當眾宣布了濠州城即將向周軍徹底投降的喜訊。
諸官吏心中大石落地,頓時歡呼雀躍,恨不得立刻彈冠相慶。
郭廷謂示意官吏們暫且安分,並高聲道:“錄事參軍李延鄒何在?”
李延鄒一開始還渾然不覺,直到他身邊的同僚用肩膀頂了他一下,他才渾渾噩噩地出列:“下官在。”
見李延鄒神情恍惚,郭廷謂還以為這是狂喜的後遺症,故而並未在意。
“濠州城全城百姓能夠保全性命,全仰賴參軍之妙策,本官今日將領濠州全城歸順大周,這撰寫降表的重任非參軍莫屬。”
郭廷謂交給李延鄒的任務無疑是個美差。
歸順周朝後,李延鄒撰寫的降表將成為一筆不小的功績。
撰寫降表是個文官都能辦到,郭廷謂偏偏交給李延鄒,自然是為了表彰李延鄒之前的獻策功勞。
可李延鄒卻置若罔聞,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郭廷謂頓時有些不快,語氣也不自覺地加重:“李參軍,怎麽,你不想接下這個重任?”
與李延鄒平日裡交好的官員立刻用腳尖提踢了踢李延鄒,可李延鄒依然一聲不吭。
郭廷謂心中煩躁,揮了揮手:“罷了,既然你不想接,那本官也不強求,你先退下。”
就在此時,李延鄒猛然起身,對郭廷謂怒斥道:“我李延鄒忠君愛國,絕不會與叛賊同流合汙!”
李延鄒猛出驚言,在場官吏頓時嘩然。
“你...你....”郭廷謂手指李延鄒,一時竟氣得說不出話來。
與李延鄒交好的同僚以為自己聽錯了話,連忙給李延鄒後背來了一拳,喝道:“你在說什麽傻話?還不快向團練道歉!”
李延鄒怒而轉身,一巴掌推開同僚,對在場官吏高聲道:“我李延鄒一身正氣,豈會向不知廉恥的叛賊道歉?而你們,讀聖人之學,受天子之恩,卻與叛賊沆瀣一氣,你們可有丁點禮義廉恥?”
李延鄒的誅心之言頓時讓在場官吏炸開了鍋:
“你這逆賊休要血口噴人。”
“不知死活的狂妄之徒,你今日休想活著走出這大廳!”
“衛兵呢?還不快來將此獠拿下!”
面對李延鄒區區一人,在場幾十名官吏卻無一人敢上前拿下李延鄒,隻敢隔著李延鄒三米遠逞口舌之勇。
李延鄒不屑地掃過眾官吏,轉身繼續訓斥目瞪口呆的郭廷謂。
“我大唐襲承前朝之正統,你郭家三代皆沐大唐之恩,而今你卻妄圖以我大唐之疆域博北賊蠻夷之歡心,你有何顏面見九泉之下的父輩祖輩,又有何顏面見先帝聖上?若你能迷途知返,率領濠州將士一心殺賊,我事後定會向聖上求情,請聖上寬恕你郭廷謂一命。”
李延鄒倒也並未理智全失,他發泄情緒之余仍抱幻想,以為能夠罵醒郭廷謂。
可投降已是離弦之箭,郭廷謂降意堅決,又豈是這區區幾句臭罵能挽回的?
郭廷謂已從一開始的懵逼中清醒過來,他自知理虧, 無論如何都說不過李延鄒。
而且再讓李延鄒說下去有可能會起變數。
所以郭廷謂也不再廢話。
鏘!
郭廷謂拔出腰間佩劍,鋒銳的寒芒霎時掠過在場所有官吏的面龐,驚起無數雞皮疙瘩。
李延鄒怡然不懼,指著自己的腦袋:“叛賊,你若是有膽,就朝此頭砍來!”
郭廷謂默不作聲,只是帶著滿身殺氣緩步朝李延鄒走來。
李延鄒雙腿仿佛扎根在地,望著愈來愈接近的郭廷謂,他輕輕閉上了雙目。
隨著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一道血色噴湧而起。
熾熱的鮮血濺滿郭廷謂的上半身,他劍指地上的無主頭顱,環顧在場瑟瑟發抖的諸官吏:“再有妄言者,有如此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