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鼠忌器,這正是郭榮不敢徹查王樸遇刺案的主因。
要真下狠心去查,說不準會將整個開封城連帶著城內十幾萬禁軍都掀個底朝天。
郭榮承擔不起這種慘烈的代價,他知道自己時間有限,還指望著禁軍能夠助他收復幽雲十六州。
待到幽雲完璧歸趙,郭榮才能騰出手來整頓禁軍。
在此之前,郭榮需要竭力維持軍心的穩定,不能讓禁軍出大亂子。
對於郭榮面臨的困窘局面,范質自是一清二楚。
當然,范質也不吝嗇將自己的見解分享給王溥。
王溥自是心領神會,心中暗暗定計,決定先劃他半個月的水,靜觀京中局勢如何演變。
這邊范質與王溥一路相談甚歡,那邊魏仁浦回到家中後火氣倒是慢慢消了。
魏仁浦宦海沉浮二十幾年,這點挫折倒不至於令他心灰意冷。
騎馬回家的路上,他就已經琢磨開來,該以何等手段應對郭榮這一手。
郭榮調范質與王溥入政事堂,就是想複刻政事堂的局面,讓范質與王溥能夠限制魏仁浦。
在政事堂這一年以來,魏仁浦自忖已摸清了范質與王溥的秉性。
范質看似對誰都和和氣氣,一副官場老好人的做派,實則此人權力欲極大。
可以預見,當范質進入樞密院後,定然會對魏仁浦的諸多工作指手畫腳。
至於王溥則懶散成性,應該不會對魏仁浦造成多大阻礙。
稍一估量,魏仁浦就鎖定了自己將來的頭號大敵。
在政事堂裡,他處處都可以讓著范質。
畢竟他對政事堂的這些權柄並不感興趣。
但樞密院就不一樣了。
這是魏仁浦視作禁臠的東西,一寸也不可讓。
至於如何對付范質,魏仁浦也有了初步思路。
樞密院下轄“兵、吏、戶、禮”四房,也就是四個部門。
這四個部門的主官皆是胥吏。
當年魏仁浦就是從樞密院兵房乾起,一步步成為了統掌四房的首席胥吏,最後一躍當上了正任樞密使。
由於樞密院執掌天下兵馬,公務之繁重冠絕開封諸衙門。
因此樞密院裡的胥吏也是諸衙門中最多的,足有一百多人。
在樞密院中,主事的幾個官員只需做重要決斷,真正細致入微的各項公務都是由胥吏們來完成。
不同於流水的官員,各衙門裡都是些鐵打的胥吏。
胥吏們只要不犯大錯,通常都是父死子繼或者師傅死徒弟繼承。
為官二十余載的范質在朝中已是資歷較老的官員,但在樞密院裡,有些胥吏從四十年多年前的後梁朝開始就一直在衙門裡當差。
在王樸執掌樞密院的這一年裡,樞密院裡的胥吏幾乎沒有更替,大部分還是魏仁浦時代的舊人。
只等魏仁浦重返樞密院,便能將這些昔日部屬收歸麾下。
有了這些真正乾實事的胥吏,再要架空范質就不是難事了。
思緒紛呈間,魏仁浦已經騎著馬返回了魏府。
剛入家門,他就立刻叫來親信,讓親信火速給趙匡胤送個口信,叫趙匡胤明日放衙後務必到第四甜水巷的俞氏腳店。
目送親信在夜色中消失,魏仁浦方才進入臥房,度過他的不眠之夜。
......
雖已是深夜,但王樸遇刺這顆巨石所激起的波浪才剛剛暈散開。
李府之中,李延慶正在書房中焦急地踱步。
書桌上的燭光微微發顫,照應著李延慶內心的焦急。
忽的,院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李延慶不等腳步聲來到門口,就親自出門迎接。
見來者是張謙和,李延慶當即問道:“可有什麽新情況?”
這幾年,張謙和一直為李延慶乾一些文字方面的工作,故而就住在李府,今夜他擔起了傳遞情報的任務。
張謙和抹了把額角的汗水:“回郎君,入宮勸慰聖上的群臣都被送出了宮,只有政事堂的三位宰執被叫進了宮去。”
李延慶聽罷,站在原地,面露沉思道:“竟然隻召三位宰執入宮?聖上莫非今晚就要做出決斷?”
樞密使王樸遇刺身死,他空出的樞密使之位必將受到京中眾臣的覬覦。
在樞密使的爭奪上,李家是佔有先機的。
親家吳廷祚正擔任樞密副使,是目前離樞密使之位最近的人。
可如今看來,郭榮連夜召三位宰執入宮,似乎是想要快刀斬亂麻,在今夜就決定樞密使的繼任者。
郭榮此舉不可謂不明智,若不能盡早做決斷,朝中為了這個樞密使的位置必將掀起爭端。
張謙和有些不解:“郎君,樞密使遇刺,於情於理聖上都該召三位宰執入宮,這事應該還未有定論。”
李延慶的臉色愈發深沉:“召三位宰執入宮沒有問題,問題在於聖上隻召了三位宰執,這意味著聖上已平複心中憤怒,今夜必有重大人事任命。”
公允地說,若是李延慶站在郭榮的角度上,只要他還未喪失理智,就絕不會升任吳廷祚為樞密使。
這事關朝堂的平衡,絕不可妄動。
李延慶本希望郭榮因王樸之死而喪失理智,這樣李家與吳家便可渾水摸魚、火中取栗。
如今看來,這種希望已經非常之渺茫。
郭榮請離群臣,獨召三位宰執,可見他並未失去理智,甚至可以說是明智之舉。
王樸死後,由於空出兩個重要的關鍵職位,京中眼看亂局漸起。
在官場中,人事是關鍵中的關鍵。
身為皇帝的郭榮要想平息亂局,就必須當機立斷,盡早決出這兩個重要職位的繼任者。
張謙和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郎君的意思是,樞密使以及知開封府這兩個職位今夜就會敲定?”
“如果我是聖上,那我一定會在今夜就決出人選。”李延慶轉頭望向東面皇宮方向:“不過這一切都是我的猜測,你繼續打探情報,一有新消息立刻來告訴我,我有預感,今夜必有大事發生。”
張謙和領命而去不久,一身黑衣的烏衣台督察部部長劉從義悄然進到了院中。
“郎君,經過在下查探,西華街大橋的驟然垮塌與築橋的工匠脫不了乾系,只是這些工匠悄無蹤影,他們的家屬也早被開封府控制住,在下很難打探到有用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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