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這位老頑固四叔祖如此不給面子,白天磊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不忿的朝他曾祖使了個眼色。
那五叔祖立刻站起身出聲道:“四哥,你這是做什麽?為了替白家謀一個好的出路,天磊這孩子所做的一切你也都看到了,為何還要辜負他一番美意呢?”
“咱們老了,已經不是打打殺殺的年紀。保全殘身,接下來的日子安心享享清福,這不好嗎?重要的不是在那裡,也不是給誰做奴才,而是我們這些老兄弟都能聚在一起,四哥!”
一番聲情並茂的話說的四叔祖也有些動容,但仍然梗著脖子道:“可你知道我的,我這人性子執拗,跪不下去,也不願跪。要讓我寄人籬下,看著別人臉色生活,還不如讓我去死。”
二叔祖適時出聲:“老四,沒人讓你跪,你也無須看誰臉色,你把事情想的太嚴重了。”
“天磊都說了,周家要與我們結成的是同盟關系。雖然表面上以他們為主,但實際上我們白家和他們是平等的。你若真是拉不下臉,又不喜周家之人,完全可以避開不見。”
“再者天磊也是為了白家好,你就忍心看他一腔心血付諸東流?”
“我......我。”
四叔祖面色陰晴不定,顯然內心正處在天人交戰之中。
看到他這副樣子,白天運的祖父再也忍不住了,怒極反笑:“兩個吃裡扒外的老家夥,轉手竟就將白家賣了,虧你們也做得出來。”
“老祖若是還在,定然是恨不得將你們二人直接一掌斃掉。”
二叔祖聞言臉色登時冷了下來,道:“白遠圖,隻憑你這句話,我身為元老閣首座,便可治你以下犯上之罪。”
“但念你昔日對家族勞苦功高,就隻逐你出元老閣,降為普通長老以示懲戒吧。”
“呵呵。”
白天運的祖父冷聲一笑,從腰間扯下了閣老玉符,直接擲於地上,高聲道:“似元老閣這等藏汙納垢之地,我豈稀罕去當?”
“一群蛀蟲,好自為之吧。”他猛然轉身,看向一旁的白天運,“天運,我們走!”
眾人冷眼旁觀,皆是默不作聲。
卻見白天運輕輕搖了搖頭,道:“祖父請留步,稍等片刻,孫兒還有幾句話要問新族長。”
“好,那你問。”
白天運走到新任白家族長白天磊身前,看著他的眼睛道:“堂哥啊堂哥,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呢?”
“周家許諾給了你什麽?”
“什麽許諾?”白天磊一身正氣,臉上掛著大義凜然的神色,十分的光明磊落,“運弟該不會以為,我這個族長是被周家收買了吧?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大家,並沒有!”
聲音擲地有聲,慷慨激昂。
“我白天磊在其位必謀其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家族,為了家族中每個人的利益,我自問完全沒有任何私心,這份對家族的忠誠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白天運臉色有些古怪的看著他,道:“你不如先問一下你的主子,看看他說過的話還作數麽?”
“怎麽會不作數?”
白天磊話一出口,才反應過來似乎有些問題,不禁收聲,惡狠狠地瞪了白天運一眼,否認道:“我沒有什麽主子,並且我可以保證,周鴻族長說過的話,絕對作數。大家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周族長吧?以他的身份和為人,絕不可能背信棄諾,自毀長城的。”
“哦,是嗎?”
白天運輕輕點了點頭,微笑著道:“可是,人若是死了,還怎麽遵守承諾呢?”
“什麽死了?”
被他奇怪的話語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同時看著他的笑容有些心煩,白天磊下意識道:“白天運,此處是白家祖祠,列祖列宗的牌位所在。祖宗面前,切莫胡言亂語。”
“況且你現在已經不是族長身份,按規矩來說,是沒有資格進入祖祠的,我能讓你在此駐留已是格外開恩,若你再要滋事搗亂,別怪我將你趕出去。”
白天運以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淡淡道:“天磊族長,是我的話說得不夠明白嗎?我的意思是,你主子周鴻已經死了,你聽懂了嗎?”
“我看你現在頭腦有些發熱,不如你先去問問他冷靜一下。”
“死了?”白天磊不屑的一笑,“莫說周家祖地有遠山老祖坐鎮,便是周鴻族長自己,亦是修為臻至化境,除了周家老祖和海龍王,天下還有誰能殺他?”
白天運也不說話,只是盯著他笑。
這笑容讓白天磊隱隱有些發慌,掌心默不作聲的出現了一塊通靈玉符,悄然傳音道:“周族長,在下有事稟報。”
“周族長?”
他接連發過去了兩句傳音,對面的通靈玉符卻靜悄悄的,沒有傳出一絲回音。
這樣的結果讓他不由有些心慌,抬頭看向面前的白天運,大吼道:“不可能,周族長怎麽可能會突然出事?定是你在造謠。”
白天運聳了聳肩,道:“你這人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他歎息一聲,朝門外無人的方向輕呼道:“趙兄。”
話音落地,片刻,一個人影從虛無中現身,出現在了白家祖祠之外。
正是等待已久的趙廷。
他站在門外,脖子突然如蛇頸一般延伸了進來,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各位,我可以進來嗎?”
眾人內心無語:“你已經進來了。”
趙廷縮回了脖子,兩腳踏進了白家祖祠,隨意環視了一圈,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中,嘴裡嘖嘖道:“老白你們家這祖祠也太豪橫了吧?地面都是用靈玉貼的,真是羨煞我也。”
正說著,白天磊已是踏前一步,滿臉怒容直視著他:“你誰啊?誰放他進來的?”
此人正應了那句“初生牛犢不怕虎”,卻完全沒有注意到身旁各位閣老的臉色都已經變了。
即使是白天運的祖父,目中也隱隱有些驚訝。
只因突然出現在白家祖祠中的這人,身上散發出的威勢實在太沉重了。修為越高,便越被壓得近乎踹不過氣,有種凡人之身面對浩瀚大海的感覺。
在場眾人中,也只有白天磊這個初入煉神境的人,才感受不到眼前的趙廷到底有多可怕。
“趙兄若是喜歡,在我白家常住亦是無妨,我相信眾位閣老也是歡迎之至,對嗎?”
白天運回視了眾人一圈,見無人敢於他對視,才收回目光,走到趙廷身前,目光有些愧疚:“得知趙兄從那老鬼手裡活了下來,我高興到無以複加,然而心中卻有些慚愧。留下日耀鼎鎖住那方時空實在非我所願,只是生怕老鬼從中逃出,為禍人間......”
“不必多說,”趙廷拍了拍他的肩膀,“白兄沒有做錯,若換做是我,我也會如此做的。”
白天運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他明白趙廷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雖然心中可能因此對他有些隔閡,但埋怨倒還不至於。
兩人旁若無人的交談著,無視了一旁的白天磊,白天磊登時惱羞成怒,求助似的看向了坐在高閣上的五叔祖。
豈知五叔祖此時竟像是睡著了一般,坐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根本沒看到他的求助一樣。
於是他也隻好沉默了下來。
趙廷稍稍解釋了幾句自己是怎麽逃出生天的,而後從納物盒中取出了一柄泛著湛藍寒光的長劍。
正是血洗周家得來的鎮族神兵——落星劍。
寶劍如名將,剛一出鞘便引得場上眾人側目,紛紛驚歎了起來。
“這......這是周家的鎮族神兵——落星劍,如何會在此人手中?”
“難道真如天運所說,周家多行不義叫人給滅了?”
“二哥,那我們還和周家合作嗎?”
“閉嘴!”
......
無視了眾人的議論聲,趙廷將落星劍遞給了白天運,道:“抱歉老白,那尊日耀鼎被我毀掉了,沒法還給你。”
“你的雪荊劍不是斷了麽?這把劍賠你吧。”
白天運目中一喜,小心翼翼的從他手中接過這柄神劍,捧在手心愛不釋手,翻來覆去的看。
“這......趙兄可知道此劍的價值?此劍名為‘落星’,取九天罡風淬煉而成的星石鑄成,渾然一體巧奪天工,劍光鋒利可蕩平山海,絕非凡間俗物可比。饒是我白家的日耀鼎,與這柄落星劍的價值也不可同日而語。”
趙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但我又不使劍,何必讓如此寶物在我手中蒙塵?不如贈予更珍視他的人,寶劍配英雄,才顯相得益彰。”
“好,好,”白天運臉色激動地隱隱發紅,動作溫柔的撫摸著每一寸劍身,仿佛在看著自己的愛人,“如此,白某就愧而領之了。”
“等等......”
正當白天運想收劍入鞘之時,白天磊卻適時出聲了,眼睛盯著那柄落星劍,隱有貪婪之意:“運弟,你現在的身份已經不是白家族長了。按照規矩,這鎮族神兵,應該由族長和元老閣一起保管才對。若放在你手裡,遺失或是損壞了卻該當如何?你說對嗎?”
白天運:“......”
趙廷聽得也皺起了眉頭,看向白天運:“你已經不是白家族長了?”
白天運咧嘴一笑,道:“嗯,不是了。”
“好吧,”趙廷點了點頭,轉頭看向了白天磊,道:“落星劍是我贈予白天運的禮物,與白家沒有任何關系,聽懂了嗎?”
白天磊面對著他,處變不驚,淡然一笑,道:“這就是前輩的錯了。前輩方才說,是因為毀掉了我白家的日耀鼎,才拿出這柄落星劍,作為對白家的賠禮。”
“既然是給白家的賠禮,自然得按白家的規矩來。似這等神物,白家的普通族人是沒有資格持有的,須得元老閣代為保管才行。”
“前輩不會想反悔吧?”
趙廷眨了眨眼,問白天運道:“我可以拍死他嗎?”
白天運面容嚴肅的搖了搖頭,道:“不太行,畢竟是在我白家祖祠,祖宗們都看著呢。”
“行吧。”
趙廷轉過了身,咧開嘴衝白天磊笑了:“是,我反悔了,你咬我啊?”
“我再重複一遍,這柄落星劍,我隻贈予白天運一人,若是讓我發現它落在了其他人手中,我一定第一時間拍死你。”
“?”
白天磊一臉問號。
他不是很能明白,為什麽落星劍落在其他人手中,趙廷要拍死他?
稍稍警告了一下跳的最歡的白天磊之後,看著元老閣中一眾正在裝死的閣老們,趙廷冷笑了一聲,道:“老白,我有話跟你說。”
說罷走出了白家祖祠。
白天運與他祖父解釋了幾句,亦是緊緊跟了出去。
待得二人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趙廷留下的余威散盡,祖祠中的眾閣老才暗暗松了一口氣,一個個眼神閃爍,不知在想著什麽。
若說牛羊面對老虎,還能象征性的反抗一下。那麽兔子面對老虎,卻是連一絲反抗之心都生不起了。
這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栗和恐懼,是方才站在這裡的趙廷帶給他們的感覺,一股深深的無力之感。
是以連那位性情剛烈的四叔祖,都罕見的沉默了下來。即使趙廷威脅要拍死白天磊,他都強忍住沒有出聲。
只等趙廷走後,他才揉搓著漲紅的老臉,暗罵道:“周家滅了麽?這又是從哪兒跑出的惡鬼......”
......
白家祖地,雪山之側。
“老白,我這兒有個不好的消息。”
趙廷轉過身,看向白天運的眼睛。
白天運微微一笑, 道:“巧了,我也有個不好的消息。”
“那你先說。”
“行。”
白天運點了點頭,臉色一正:“我白家祖輩一直信奉的神明‘雪山神’前幾日降下神諭,令我們於凡間散播神跡,廣收信徒,同時摸清楚人族是否還有底蘊留藏。”
“看樣子,似乎是想回返此界。”
見他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趙廷不由有些好奇,問道:“怎麽你們的神明要回來了,你卻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白天運冷冷一笑:“我不需要什麽神明來踩在我的頭上,白家也不需要,這個世界更不需要。”
“他們若回來了,我們靈族還算什麽?奴仆還是雜種?我相信不止是我們靈族,海裡那位,也同樣不歡迎神魔降臨。據我所知,他可是在無盡海沿海各國廣傳神跡,信徒眾多。若是那些魔焰滔天的聖魔回來了,信仰之力哪有他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