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還沒有相看上人家,到時候自然是同二姨二姨夫住在一起的吧……”
賈蓉據理推斷。
“既然如此,那好得很,咱們親上加親,這親事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賈珍一聽三姐仍然可及,忙開口叫好,一臉的喜不自勝,把賈蓉看得越發怨恨起來。
“是……父親……璉叔說了,要三媒六聘風風光光娶二姨過門……兒子……這就去準備去?”
賈蓉怕父親看出他的怨恨,忙就低下頭,悄聲問道,語氣也放緩了許多,盡力壓著心中的怒火。
“好,很好,你叔叔既然看得起你,你就去吧,記得用心,到時候把事兒辦砸了,莫說我收拾你!”
賈珍冷哼了一聲吩咐,雖說話語不好聽,語氣卻甚是輕快。
“是……兒子知道了……”
賈蓉聲音一頓,臉色一沉,滿肚子的火直往上拱。他腦袋垂得更低,牙齒咬得格格輕響,拳頭也握得更緊。
“兒子……兒子……這就去辦去……”
他哆哆嗦嗦起身就往外走,恐怕一個失態就要撲上去和打他父親一頓。
這可是大不孝,要挨棍子的。
家廟外頭陽光刺眼,可說也奇怪,就陽光那麽盛,廟裡一點兒也覺不出暖和來,甚至還有些陰森,似乎漫天的陽光都被瞧不見的東西隔絕在家廟之外。
聽賈珍等人說這是祖宗余蔭庇佑,好叫後人乘涼。賈蓉卻覺得這是賈府的列祖列宗死不瞑目,陰魂不散。若非如此,家廟裡頭怎麽那麽陰冷?
就方才在靈堂裡頭,外頭明明是陽光明媚,裡頭怎麽就黑沉沉一片,就對面的人都瞧不清呢?
他心裡憤恨不已,扭頭又死死盯著靈堂裡頭、直挺挺躺著一動不動的祖父,心裡暗恨他老人家怎地就能對兒子那麽好,一切俗事都不管,任憑兒子在人間折騰也不把他收走。
而自己的父親怎麽就貪戀紅塵、貪戀美色,於俗世中越活越來勁,且還事事約束他。
難道他就不能和自己的父親好好學學,也去道觀裡修行成仙麽?
賈蓉越是這樣想就越是悲憤,一時又想起父親對他管束極嚴厲,有一點子的錯就是非打即罵,還屢屢搶他心愛的東西……
祖父……祖父……您老人家若是在天有靈……就快點兒把我父親帶走吧……他前世未曾好好孝敬您老人家……難道下一輩子也不補償麽……
賈蓉悲呦難平,一時又覺得極是委屈,死盯盯瞪著父親的屍首便流下了眼淚。
祖父白布蓋頭,也瞧不清面容,唯一可見的是露在白布外高高翹起的靴子。
祖父……祖父……你老人家英靈不遠……快把這個禍害帶走吧……
賈蓉悲鳴,眼淚長流。
恰這時不知哪兒吹來一陣風,呼啦一下子就把蒙著家敬頭臉的白布吹開。刹那間,賈敬烏黑紫脹的面孔一覽無余,雙眼圓睜,一派猙獰可怖。
呀……呀……
賈蓉登時嚇得失聲驚呼,好懸尿在褲子裡。當下這位不孝子也顧不得詛咒父親,轉身掩面疾奔。
靈堂裡眾人見了眼前這一幕俱都是嚇得心驚膽戰,圍著賈敬做法事的道士急忙蓋好了白布,心頭卻也都是驚懼莫名。
“無量天尊……賈道友恐怕心有不甘……”
有的道士低聲念叨。底下跪的一幫子子孫親戚也都嚇得直哆嗦。當下眾人慌忙磕了幾個頭,忍不住又悄聲交頭接耳:
“我……好怕啊……老太爺這是心裡有恨啊……死不瞑目啊……”
“恨誰?”
“誰知道他老人家恨誰,總是不是你我。”
“那能是誰,
難道是珍老爺不成?再不就是蓉少爺?”“去……收聲……不許胡說……總是不是你我就是了……”
竊竊私語不少就溜進賈珍耳朵,氣得他也是滿臉鐵青,表情猙獰,倒有幾分像他死不瞑目的父親。
畜牲……一定是賈蓉這個畜牲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這才惹怒的祖宗……這小畜牲……等夜裡家去了再好好找他算帳……!
珍大爺瞬間就明白了已亡故父親的心思,迅速鎖定賈蓉,不知夜裡家去又要怎麽收拾他這個逆子了。
家廟裡的事兒也不必多提,無非就是要做七七四十九日道場,歡送賈敬他老人家早日成仙成神。
榮國府裡,賈老太太這幾日卻有些不痛快,每每不思飲食,總是神情厭厭的,也不大說話,沒事兒只是掉眼淚。
王夫人與邢夫人兩個這幾日成天都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寸步不離的。
如今賈政老爺不在家,王夫人生怕老太太有個什麽三長兩短,自己到時候孤掌難鳴恐怕要吃大虧。因此,她不僅伺候得極是用心,把王熙鳳也是寸步不離地拽在自己身邊,不許她到處去忙亂。
邢夫人倒是不管這些。老太太好也罷不好也罷,總是賈赦在家呢,萬事有他。再則自己是長房媳婦兒,老太太活著的偏心小兒子,總不能死了也不公平吧?若當真是那樣,她也不怕鬧個雞飛狗跳也不能叫別人佔了便宜!
不過這都是後話,眼前老太太瞧著倒還好,雖說沒什麽精神但臉色還有紅似白的。都七十來歲的人了,還要怎樣呢?
邢夫人如是想,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冷冷瞧著王夫人與王熙鳳在賈母跟前立規矩,噓寒問暖。
她不由得就冷笑了兩聲,不屑一顧地挪開了目光,隻瞧著桌子是的玉雕玩賞。
如今她根本不必如此。她有琮兒呢,琮兒如今是什麽人,天下能有幾個琮兒?
她如今越活越滋潤,越活越趾高氣昂,底氣就是她的好兒子賈琮。
她的琮兒出息得嚇人,那就是她的倚靠。她,如今再也不用瞧誰的眼色過日子!相反,別人倒是要看她的臉色行事呢。
想到這些,邢夫人滿心歡喜,順手拿起茶喝了一口。
冰涼。
人還在這裡坐著呢,茶就涼了?
邢氏登時撂了臉子,眼光中冷氣森森。
鴛鴦一眼見了邢氏不愉,再瞧了一眼她手中的茶杯登時會意,忙就過來要給她倒茶。
邢夫人無聲冷笑,目光一掃就看著王夫人面前冒熱氣的茶杯撇嘴一笑,隨即又斜眼兒瞧著王熙鳳不語。
王熙鳳被她這一眼瞧得後背直冒涼氣。
王夫人的茶正是她將給倒的,卻忘了給自己正經婆婆續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