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說起心中的戀人滿身皆是光輝,目光更是溫柔若水。
只聽她微笑著說道:“他打小就賴在我家裡不肯走,到後來大了仍是天天賴著我,叫我看了說不出的討厭。可見了他時心裡討厭得很,不見他時心裡又想得厲害……”
妙玉越說越是聲音低沉,整個人都沉浸在她美好卻的初戀之中,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往日。那個時候整個兒天地間都是甜的,叫她終生難忘。
初戀中的女孩兒最美。
即便是生得最平平無奇的女孩兒都,在熱戀中能散發出叫人癡迷的美來,更何況是妙玉這種天下罕有的美人呢?
賈琮隻覺她美得炫目,恍惚間似乎漫天的月光星光都為她的美貌而癡迷,偷偷潛入流連忘返,小小的車廂內一時間星光熠熠,月華爍爍,妙玉就是世間最美的公主,光彩奪目,叫人一見之下再也挪不開眼。
只見她嘴角含笑,柔聲細語:“後來他更大了,他家裡要給他說媳婦兒了。可是他說天下的女子他都不要,只要娶我做……做……做……他的……妻子……”
說到這裡,妙玉愈發滿面嬌羞,言語越發細微,細微到幾不可聞,神情如癡如醉,目光中的柔情濃得再也化不開,和星月之光糾纏在一起,熠熠生輝。
賈琮瞧得越發心動,驀然間卻想起黛玉平日裡有時和他說話時似乎也是如此神色,難道說黛玉也是如此深愛著自己麽?
一想到這裡,賈琮登時激動、興奮異常,眼裡瞧的是妙玉,腦子裡想的卻是黛玉,一想到黛玉恐怕也對自己如此癡情,賈琮恨不得仰頭大吼幾聲才能直抒心臆。
這時卻聽妙玉說道:“後來我父親知道了,就來問我的意思。我心裡很是願意,可又怎麽好意思說出口?瞧著父親盯著我不說話,我可是害怕得很,害怕他老人家說不許我們在一起。父親那天嘮嘮叨叨說了許多,可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似乎就是些什麽權勢、什麽財力……沒一個字是我喜歡聽的。他老人家囉嗦了一大堆,就是沒說起他有多喜歡我……我就那麽心驚膽戰聽著,腦子裡心裡都亂成了一團,還好最後我聽見父親說同意我們的婚事……”
賈琮想明白了黛玉對他的心意,一時間歡喜得似瘋似癲,心境奇好,再聽妙玉說起她和他婚事已定,當下便讚道:“好啊,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是好事兒啊……”
可誰知他話音還未落,妙玉的面孔霎那間一片蒼白,蒼白得毫無血色。她方才那驚世的美貌須臾間不見蹤跡,就連星光月光也失去了光彩,只剩下慘淡一片白光。
只見妙玉容顏慘淡,好似褪盡了色彩的花瓣,她雙唇微微顫動,淚珠兒欲滴未滴,只聽她顫聲泣訴道:“若是我知道父親當日同意我們的婚事只是為了多一個為他送命的冤魂,我……我……我寧願此生都不曾遇見他……”
聽妙玉這麽一說,賈琮登時心中雪亮:恐怕那少年家世非凡,老太子為了借助其力上位這才同意二人的婚事。
妙玉的意中人為了討好未來的嶽父,這才拋頭顱灑熱血,到頭來妄自送了性命。
賈琮不由得暗自歎息東宮太子太過無情,居然把女兒一生的幸福踩在腳下助自己上位,這舉動未免太過卑鄙無恥了些。
可若想要成就大事誰又顧得上廉恥,誰又顧得上親情?連親生子女都可以用來犧牲,更何況是一個無關痛癢的女婿呢?
想到這裡,賈琮不由得為妙玉感慨。可她既然生在了皇家這個最富貴又最無情的人家,恐怕怎麽也無法逃脫這樣的命運吧。
妙玉在一旁早已經是淚如雨下,只聽她哽咽道:“那一回他受了極重的傷,我眼睜睜瞧著他一點一點慢慢變得冰冷……我的心也冷了,我總算是明白了,家裡只有利益之爭,從來沒有溫情,因此我索性就遁入空門,一了百了!”
妙玉說完了她短短十數年的際遇便垂下頭陷入深深的沉寂之中。賈琮坐在一旁也不知該如何勸她才好,只能默默坐在一旁陪著她,暗暗想著自己的心事。
黛玉恐怕對他是一番深情,可他又該如何才能不負黛玉?
二人默默坐了不知多久,始終都是一聲不吭,馬車卻突然顛簸起來,小幾上的油燈隨著顛簸不住顫動,差點兒就掉在地上。
賈琮忙一把接住了,妙玉卻抬起頭來低聲說道:“出城了,恐怕快到東宮了。”
賈琮這才恍然大悟:東皇城,修建在京城外,道路坎坷。
一想到自己再過一時就要到東皇城,再想到妙玉兄長那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神情,賈琮一時就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妙玉一抬眼見了他的神色忍不住便撫慰道:“別怕, 我父親工於心計,面兒上瞧著倒是極和善的。況且賈家與我家世代交好,我父親決計不會為難你的。”
賈琮聽了忙微微一笑,強自鎮定道:“知道,我哪兒有害怕,我是還未見過太子,一時有些慌張罷了。”
妙玉聞言更是柔聲撫慰道:“不用慌,一切有我呢,我就是性命不要也要保全你的安危,不用擔心。”
賈琮聽了妙玉這番話忙就微微點了點頭,笑道:“你不必管我,我想著太子也不能把我怎樣的,咱們不過是瞧他一眼就走。”
妙玉聽了也是微微點了點頭,正想要開口說話卻覺馬車已停,只聽車外有人低聲叫道:“少爺,東宮到了,前頭不再叫行車了,少爺這就下來吧?”
賈琮聞言不由心裡一驚:怎麽東宮這麽快就到了麽?
他心裡雖有些慌張卻不好露出來,忙就先跳下馬車,又扶著妙玉下了馬車。
一下車就見眼前好寬闊一道長街,遠遠的,對面卻是一道極宏偉的城門,巨大無比的城牆高聳入雲,無數巨大的燈籠從上至下懸垂錯落,把東皇宮照得氣勢驚天,如同天宮一般。
賈琮見慣了皇城,如今猛地一見了這座皇城,心裡說不出的不舒服:
它的氣勢未免也太驚人了些,簡直是把“造反”二字明晃晃地擺在天下人眼前啊!
東宮太子畢竟就算是再名正言順可也是昨日黃花了,他如今這麽高調地彰示於天下,究竟是想要做什麽?
怪道那皇上日夜難寐噢,如鯁在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