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到了。
他先探頭探腦的往院裡瞅了一眼,院裡好像沒人。
“慶余?你怎麽在這兒啊?上院裡玩去啊。”
韓慶余一驚,回頭,“大姐,你、你剛回來……,我走了。”
“誒?著什麽急?來了玩一會兒唄,三妮有好幾本課外書呢。你不是愛看書嗎?來!”劉大妮拉著他進了院子,指指最左邊的小門,“那是雜物間,她平時在裡面寫作業看書什麽的,你自己去找吧。”
韓慶余站在原地沒動,他可不好意思在別人家亂找亂翻。
“大姐,三姐……有來信嗎?”他摳著衣角小聲問道。
“信?”劉大妮放下手裡的菜,“三妮是個記仇的丫頭,她硬是被我爹逼出家門的,估計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呢。”她又低頭繼續擇起菜來,“對了,好像王強給家來信了,說什麽在皮包廠上班,管吃管住什麽的。”
“哦,行,那我回家了,你忙吧。”韓慶余靦腆笑笑,轉身向門口走去。
他是很想知道三姐那邊的情況,但可不敢再跑去王家去問東問西,萬一被人說三道四讓他爹知道了,挨揍的是自己。
“媽,要不我去把爹換回來吃口飯?”韓慶余站在自家院子裡,仰頭望了望頭上的星空,問了灶房裡刷碗的韓林氏一聲。
“不用,一會兒我去送,你快去做功課去吧,油燈不亮了挑挑燈芯,啊。”韓林氏抬頭對著兒子笑一笑。
韓慶余有自己的小想法,他堅持道:“媽,我去吧,您把飯菜裝一裝,我去換雙鞋。”
“……行。”
借著稀薄的月光,韓慶余挽著籃子走向橋頭的鐵匠鋪。路上突然現出一隻攔路狗,他蹲下佯裝撿石頭,嚇得狗子嗚咽著跑走了。
拍拍手,他露出一個笑來,自言自語道:“傻狗!”
走到橋上,便聽見鋪子裡傳來的捶擊聲,一下一下,似是地也會跟著顫上一顫。
鋪子裡坐著臨近的幾個叔伯,均是吃過飯出來剔牙閑逛的。
韓慶余咬了咬下嘴唇,大聲叫了一聲:“爹!”
敲打聲立刻停下,韓國富抬頭望著黑暗中的兒子咧嘴笑了,“來了,你媽呢?”
韓慶余跟鋪裡的叔伯打了招呼,將飯菜掏出來,筷子遞過去道:“媽還沒收拾完呢,明天周六,怕你餓我就來了。”
“好,好,我趁熱吃。”韓國富取下手套接住筷子,端起碗狼吞虎咽起來。
韓慶余找了塊破布墊在煤渣堆上坐下,跟幾人閑聊起來。
韓國富眼帶笑意的瞟瞟自己兒子,渾身又充滿了乾勁。
自從上次吵完架之後,臭小子一直愛搭不理的,又加上開學和開春,兩人都成了早出晚歸,幾乎碰不上面了。雖是同在一個屋簷下,但猶如是隔了萬重山,孩子的疏離他怎會感覺不到?
看著兒子的笑臉,心中覺得十分欣慰。看來,臭小子是消氣了。
突然想起上午的來信,韓國富忙放下飯碗,“慶余!慶余!”一邊叫一邊從圍裙裡掏掏著,“你姐的信。”
韓慶余剛問出一點兒訊信來,在幾人的說笑聲中聽見父親像是在喚自己,便起身走了過去,“爹,您掏什麽呢?”
“你姐的信,一會兒你帶回去念給你媽聽聽,是好消息。”韓國富撫平壓皺的信封放在桌上,捧起湯一口氣喝了個淨光,“行了,趕緊回家吧,一會兒寒氣得上來了。”
“哦。”韓慶余看那信封已被拆開,
“爹,姐說什麽了?” “你姐留校做老師的助手了……,慶余,你也努力啊。”韓國富把碗筷收進籃子裡,手揚了揚,終是沒有落到兒子的肩上,“回去吧。”
“好,您也少忙一會兒。”韓慶余低著頭,拎著籃子出了鋪子。
“小心看著路。”
“知道了。”
韓國富望著兒子的背影微微歎了口氣,一提到姐姐他就不太高興了。
“老韓,你家余年是不是有想法呀?”
“啥想法?”他轉過身,“老張,你莫要亂扣屎盆子給我娃子。”
“剛剛他一直在打聽那幫打工的情況,你湊著還是多問一問的好。”老張起身揣揣棉衣,“走了,回家睡覺去了。”
韓國富嘴上罵罵咧咧的反駁著,但心裡卻隱隱擔憂起來。孩子越來越不愛和他說話了,他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他在想啥。
韓慶余到家將信一五一十的念給母親,她一邊聽一邊流淚。他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的站了一會兒,轉身想回房去了,卻不料母親叫住了他,“余年,你記住,知識能夠改變命運,知識就是財富。”
“知道了,您早點兒休息。”
摸黑躺到了床上,心中欣喜若狂,因為他打聽到三姐去的是廣東。地理書上講過,這個城市沿海,是亞熱帶季風氣候。
慢慢的他一定會把具體地址弄清楚,到時候他依然可以跟三姐談天說地。
……
“同學們都注意了啊,還有一個月就是期末考試了,秋天開學你們就是初三,根據往年的經驗,今年要考的非主科很可能是歷史,回頭每周增加一節歷史早自習,提前適應適應。好,下課。”
韓慶余合起書本,支著腮望向窗外。那一池綠水飄滿了浮萍,楊樹葉子嘩嘩響,枝葉間的夏蟬聒噪到聲嘶力竭,樹下跑過一群歡笑打鬧的男孩子。
熱血青春的少年,課間十分鍾都能找到歡樂場。
他撇撇嘴略感不屑,太粗線條了,不夠精致。
“韓慶余!韓慶余!韓慶余在不在?!”
“慶余,喊你呢。”同桌拍拍他的胳膊。
“誰啊?”韓慶余扭頭向外面走廊看了一眼,人來人往的沒有熟人啊,“你誆我呢?”
“真有人,呐,門口站著的那個。”同桌指指門口正伸頭往教室看的那個男生,“誒,誰找韓慶余?”
“這兒呢,快來拿你的信!”
韓慶余噌地起身,帶倒了凳子也顧不上扶起,又順手扒開擋路的同桌,著急忙慌地跑過去,一看信封上的字跡,激動的再三鞠躬道謝。
“行了,就是幫你取個信, 舉手之勞而已。”男生揮揮手走了。
韓慶余喜滋滋的看著手上的信,三姐是聽見了自己最後那句話的,她都記在心裡了。
“這是情書啊?”同桌伸手搶走了信,“誰寫的啊?我認不認識啊?”
“還給我!”韓慶余上前去搶,“你還給我!還給我!”
兩人你來我去的,凳子課本幾裡咣當嘩嘩啦啦,倒的倒,掉的掉。周圍的同學遭了殃,卻沒人上前說句話拉一把,都在笑嘻嘻的指指點點。
韓慶余本就是個臉皮薄的,一來二去信還沒搶回來,反倒落得成了動物園的猴子。當下心生氣惱,抬腳朝同桌的腿踢了過去。
同桌哀嚎一聲跌坐在地上,撞得兩張桌子擠在了一起。
“你們兩個幹什麽呢!出來!”老師站在教室門口怒吼,“其余同學都坐好,先上自習!”
韓慶余伸手拽過信封,順手拉起同桌,“走吧。”
其實他踹完就後悔了,希望不要鬧到請家長。
“韓慶余,真有你的!下腳夠狠……”
“還吵?!沒完了?!”老師揪著兩人的胳膊拉到教務處去了。
韓慶余認錯態度良好再加上學習成績也說得過去,被輪番耳提面命之後放回了班級。同桌則因誇大受傷程度謊稱要請假被校醫戳穿心思而請了家長,留在教務處整整兩節課。
好在兩人都沒提到信的事,韓慶余心中是感激的。不過,他這感激沒找到機會當面說出口。同桌沒有再來上課,聽說是……去南方打工了。
打工,又是打工,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