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天空開始毫無征兆陰沉起來,一團團烏雲張牙舞爪從四面八方聚攏,狂風驟響,四月的天五月的雨,隻片刻,豆大的雨滴從天砸落。一排排連接不暇,似水晶珠簾。
九號碼頭,一整排扛槍士兵穩穩站在碼頭口,任雨滴濕了那身堅硬的軍裝,從鬢角流向下顎在滑入衣領,紋絲不動。
汽車的風掣聲由遠及近,青蛙頭的汽車在碼頭前停下,副座打開,一個副官立馬衝下來,奔到一位士兵前,氣息還未喘勻便問道。
“司座呢?”
“報告,司座在裡面。”一士兵立馬抬手敬了個軍禮,聲音洪亮道。
副官聞言立馬衝進碼頭。近海的一處橋頭,衛啟瀚正筆直站著,如松,軍大氅搭載肩頭,聲旁一位副官正舉著把黑傘打在他頭頂,深吸一口香煙,猩紅的煙尾在雨幕中兀地明亮異常,隨著離開嘴唇的瞬間又漸漸暗淡,面上線條輪廓分明,劍眉入鬢,目若朗星,氣宇不凡。這樣的俊逸男子,嘉城找不出第二個。
“司座,那座小報社已經人去樓空,屬下帶人去時只有運作的機器還在動,人卻一個沒有,屬下問了,那是一個北邊一個姓商的老板的產業,這個老板三天前已經回了老家,這家報社說是入不敷出了已經轉手賣了,現今買主還不清楚,說是很神秘,周邊百姓說那家報社昨晚後半夜開始運作的,他們也沒注意,那些人估計是早上五點走的,沒關機器,作出還在運作的假像。”那副官跑得很急,一口氣說完後人已經在一旁大口喘著粗氣了。
衛啟瀚眉間攏起,語氣低沉道“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慢慢說就是了……行了,你先到一旁休息吧。”
旁邊有幾個副官已經斜睨這這位莽撞的齊副官,偷偷樂起來,這小齊年紀小,總是不夠沉穩,老是被司座訓,也好讓他們看看樂子。
衛啟瀚往另一邊招手“張副官,你來。”
張副官聞言跨步上千,恭敬頷首“司座。”
“你去查查這齊老板,三天前都有和誰私密來往。今天晚上我就要結果。”衛啟瀚嗓音低沉暗啞,和著雨聲聽著有說不出的魅惑。
領事館旁的一棟建築物裡,華麗的水晶吊燈讓昏暗的室內如同白晝,渡邊先生倚在書桌旁,正往波光粼粼的水晶杯的威士忌裡加冰塊,一旁裝冰塊的鐵桶向周圍泛出絲絲寒意。
將剛加好冰塊的酒遞給眼前的男子,男子一臉諂媚,雙手捧過酒杯“多謝渡邊先生。”
渡邊嘴角微挑“怎麽樣,事情都辦妥了嗎?”
“放心放心,小人給先生辦事,必定妥妥的,讓人尋不出半點蛛絲馬跡。”男子立馬堆砌起一臉笑,聲音裡都帶著討好。
渡邊也笑,將手中的杯子與男子相碰,而後一口飲盡。
“你即說沒問題,我就不多言了,隻一條,記住,為帝國做事,好處少不了你的。”
男子立馬點頭哈腰“那是那是,小的明白。”
渡邊放下杯子,抬手看了眼腕表,聲音裡帶著絲不耐“不早了,我今晚還有個約,要先走了,等下讓侍衛送你,你與我一起到門口吧。”
那男子立馬道好,跟在渡邊身後出了那幢樓房。立馬有侍衛過來侍候。渡邊和他用日語交談著什麽,那侍衛瞟了眼男子,男子立刻笑著哈腰。
侍衛走後,渡邊讓男子稍等片刻,馬上有兩輛汽車行至跟前,渡邊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你坐這輛車,我的侍衛會送你回府。
” 那男子立馬躬身作揖般行了個禮,彎著腰進了後座。渡邊看著車子一路遠行直至消失,這才矮身也進入後座。吩咐司機開往蜀香園,開始閤眼休息。
蜀香園包間內,隔著落地窗看向外面的雨幕,嘩啦啦的傾盆大雨,屋內暖光逐漸曖昧,上首坐著衛啟瀚,長桌一旁坐著周五少和雲馨,另一旁坐著段爺和渡邊。
氣氛說不出來的奇怪,眾人大氣不敢出,衛啟瀚如一尊大佛,眼波銳利,煞氣頓顯,依然從容的往杯中注入紅葡萄酒,兩杯酒入腹,水晶酒杯的高腳用力磕上琉璃桌面,清脆的碰撞聲擊在人心頭,四人身驅皆是一顫。
眼光如利劍般一一掃過在座四人。淡漠的嗓音想起“各位真是好雅興,美酒佳人。”
“二哥說的哪裡話,不過是段爺和渡邊先生想為雲馨小姐接風洗塵罷了。”周五爺仔細想了想,最近確實沒做過什麽荒唐事,二哥應該不是衝他,微放下顆撲通亂跳的心,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雲馨,繼續嬉笑道。
“馨兒,給衛司座敬杯酒。”
氣氛這才慢慢松快下了,雲馨聞言立即起身,耳根處微紅,聲音嬌媚得能滴出水來“衛司座,雲馨……”
還未等雲馨說完,衛啟瀚揚聲打斷,連眼角都未給一個“不必了,你們好好玩。”
說完便起身跨步走出包廂,副官亦步亦趨跟在後面。周五一臉困惑,雲馨一張小臉白了又白,緊咬下唇,自出道後,誰不讓她三分,哪裡受過如此羞辱……
對面段濤和渡邊一顆心漸漸回歸,緩緩呼出一口濁氣,望著眼前的美酒佳肴,還能吃得下的估計也只有一臉無畏的周五了。
衛啟瀚腳步未停出了蜀香園,跟在身後的副官也松了一口氣,連忙結過侍者手中的傘撐起在快要步入雨中的衛啟瀚頭頂, 雨滴砸在地面濺起的水珠沒入厚實的軍靴,衛啟瀚心裡似有團熊熊烈火在燃燒。
香煙一根接著一根,車內的氣息悶得讓人窒息。“去碼頭。”
衛啟瀚搖下車窗扔出半截還未吸完的香煙,副官不敢多言,迅速啟動車子打了個轉向前史去。
九號碼頭倉庫,衛啟瀚為首,副官舉著的傘被扔到一旁,下首的一排士兵站在雨幕裡,鏗鏘有力的聲音穿透耳蝸。
“給我撬開這船貨,我倒要看看裡面裝的是不是絲綢!”
躲在屋簷下的參謀長不顧大雨連忙上前阻攔,轉頭對衛啟瀚道“司座不可,這船貨都是下了批文的,沒有指令不能打開,萬一裡面真是絲綢,屆時如何向領使館交代,到時驚了其他領事館,他們聯合起來上報南方,不是功虧一簣。”
話音一落衛啟瀚快速從腰包掏出手槍,迅速上膛衝著天空開了一槍,怒吼道“老子去拿人你要阻攔,老子開箱你也攔,領事館又怎樣,老子怕他,這件事明顯就是那個小鬼子搞的鬼,仗著你們這群人畏首畏尾,給老子滾,老子自己來。”
衛啟瀚推開呆楞的眾人,拿起翹板就往箱子上招呼,參謀長還欲再攔,張副官連忙拉住他手臂“徐參謀,別攔了,司座今晚心裡不暢快,他有分寸的,司座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能聽你一次勸就了不得了。”
徐參謀長聞言隻得停下腳步,看著衛啟瀚的背影,眼睛酸澀得厲害。這個亂世能有如此為國為民的上位者談何容易,偏偏還有那些宵小總要做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