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副官想起自己去查的結果,那個商老板最近幾日確有異樣,他與他太太是一對恩愛夫妻,街坊鄰居都這樣說,商先生待商太太如珠如寶。
就是這樣一個愛妻之人,在近期卻常去溫香樓找一個叫青鈴兒的姑娘,這本來放在別的男子身上是再正常不過的,但張副官做事是出了名的精細縝密,他問了老媽媽知道青鈴兒有位老相好,最近像發了筆橫財,給青鈴兒買了一整套的金飾,青鈴兒愛炫耀,沒幾天樓裡的姑娘們都知道了。
那位相好的是一位姓姚土財主家的少爺,自清朝覆滅那家老太爺抑鬱成疾而終,家產雖頗豐,自老太爺死後被後人一一瓜分,落在那位姚少爺手裡的家產雖多,可經不住他敗家,吸大煙,賭博,捧姑娘,不過短短幾年就敗得精光。
後來又查到他近期常出入R國領事館,後來手頭漸漸寬裕起來,還坐上了小汽車。
領事館那邊排查嚴密,督軍府雖然安插了人進去,卻不好貿然查探這種來往訪客的事。領事館那邊住戶也有十幾戶。
後來是司座問那邊有誰有貨最近來往碼頭,這一查就查出來渡邊,說是有一船的絲綢一直壓在碼頭,讓人來提了幾次都被壓回去了。
司座當即就定下來是渡邊,提了槍就要去拿人卻被參謀長阻止,說是無憑無據屆時還要反咬一口,後來雖然還是忍不下那口氣去了,最終還是安耐住了自己那顆怒火滔天的性子,好多年呢!司座也沒這麽憋屈過。
自從各國領事館入駐華夏,內部亂子是越來越多,偏偏還得四處敬著,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雨夜就像暈開的濃墨,一眼所見四處漆黑,耳邊偶爾傳來幾聲轟鳴的滾雷和嘈嘈切切的鐵棍撞擊聲。片刻倉庫內一箱箱貨全被啟開,寒風呼嘯而過,夾著雨水襲面而來,鐵罐子處的煤油燈忽閃忽閃。
借著微弱昏暗的煤油燈,箱子內用油紙包著厚厚幾層的方方正正的物件正整齊的碼放著。眾人看得心神一檁,張副官神情愕然,抬頭看了眼衛啟瀚的臉色,只見他臉上森寒驟起,陰沉得嚇人。
張副官伸手進箱子裡,拿出一個油紙包,一層又一層的剝開,到最後隻覺心跳加速,耳邊只能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咚咚聲。終於,黑漆漆的幽光泛起陣陣冷意,是軍械庫那邊研發的最新式七六式手槍。他們怎麽敢!
張副官一顆心放下又提起,提起又放下,如此反覆。
衛啟瀚卻是呵的一聲笑了“這可真是一批好絲綢,把東西都運到八號,既然是絲綢,就該有些絲綢的樣子。”
張副官和徐參謀瞬間明白,徐參謀想了想道“這麽多絲綢也不好找,安家倒有一批絲綢還壓在碼頭,只是這事還得和他們商會的曲總商量。”
衛啟瀚嘴角的笑容愈發璀璨,抬頭放在箱內那一包包油紙上“這個我去處理,你們隻管去辦,絲綢就先從曲總那拿,記得事後恢復原樣。”
張副官和徐參謀點頭稱是,既然司座發話了,他們照做便是。
安意躺在床上,心緒雜亂,她剛過來,還想著好好享清福,誰知道這接二連三的事情迎面而來,沒有原主的記憶,好在頭一個月把事情都處理清楚了,面對原主父親留下的公司還有那門不靠譜的婚姻。
遺囑上說家產一分為二,這二分之一也夠安意揮霍幾輩子的,公司的股權也一分為二,安意隻拿乾股,公司是安青的,她覺得安父真是個明智的好父親,
只是她想不通,安父一個生意人,為何早早地給自己立下遺囑,她總覺得事情不對,安家沒這麽簡單,只是安父安母死了,整個嘉城還沒人知道他們的來歷,無從查起。 安父安母也死的蹊蹺,安意覺得,事情如果她不清楚,那麽遲早有那麽一天,謎團揭開的時候她可能也招架不住。安青今年十六歲,她十八歲,公司那邊安青要盡快接手,再磨蹭下去,公司無主遲早要亂成一鍋粥,安青的學業還未完成就得面對這些,三個月的時間給安青了解公司,過兩天就要上任了,不知道他是否能成為另一個安悅君,為安氏商會造就輝煌。
這三個月來,安意明裡暗裡教安青處理商會的大小事物,在前世,安意手頭有大把的錢,自己也成立了公司做老板,在用人和理事方面比安青強太多,安青也確實有天賦,遺傳了安父的經商頭腦,很多事情一點就通還能舉一反三,安意教的輕松心裡也開心,她就喜歡這樣有才能的人。
安青以後是要接手公司的,不管是什麽事,安意總要和安青一起商討,就比如今天丟的那批物資的事,雖說是有關軍政,但是不管什麽事情多了解一點總沒有壞處,特別是這個軍閥統治的年代。
哎呦,天生的勞碌命,安意翻了個身面對牆面,閉上眼睛不再想了。
第二日,天微放晴,花圃裡殘花敗了一地,園內泥濘不堪,只有綠葉依舊油油堅挺著,天空一貧如洗,連白雲都不見幾朵,空氣裡夾雜著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有些人聞不得,安意卻很是喜歡,她覺得這就像是新生的味道,百聞不厭。
因為今日要出門,安意和安青都穿戴整齊坐在樓下大廳, 安意挽了個低髻,斜插著一隻翡翠蓮花簪,臉上脂粉未沾,隻淡淡塗了個唇彩,顯得薄唇也有幾分豐滿,穿的是一件中袖鵝黃繡葡萄藤枝的高齡低開叉旗袍,腳上一雙乳白中跟小皮鞋,正拿著本書擱在膝上慢慢翻閱,眼皮微垂,手腕處的血玉鐲稱的肌膚越發瑩潤剔透,嫻靜猶如畫中人。
安青也是穿著身銀灰色尼布萊料子的扣扣外服,裡面一件白襯衫,下身同色西褲,腳上是一雙黑漆尖頭小皮鞋。今日一身裝扮顯得成熟幾分,雙手托開報紙正看得專注。
傭人進來稟報時就見這幅模樣,心裡止不住的驚歎,俊男美女就該是這個樣子。
秀兒立在安意身後,見狀忙問“是不是蘇小姐和寧二爺來了。”
安意安青也抬起頭來,傭人笑道“正是正是,蘇小姐說他們就不進來了,在外頭等小姐少爺,說不用開車,坐他們的車去就行。”
安意點點頭,合上書本看向安青,安青也放下報紙,安意起身對秀兒吩咐道“葛叔今天要回來的,你找人把他房間整理一下,他要是問起我們就和他說,先讓他好好休息。”
秀兒笑著點頭,一副有我萬事足的表情,安意看了好笑。
安意拿起手包,和安青一起踏出安公館,外面日頭和煦,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五月初的嘉城不冷不熱,一件中袖旗袍剛剛好,這樣的天氣安意最是喜愛,經過水磨的鵝暖花斑石鋪滿道路,平坦得不留一絲縫隙,上面的泥濘一大早傭人都已清洗乾淨,隻留下濕漉漉的地面,一經太陽蒸發整個腳底都熱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