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成和董子軒返回“冰鳥”總部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他們在路邊的肯德基草草吃過晚飯。一路上，董子軒心事重重。他很少說話。張成看在眼裡，但他也不好詢問。而且張成自己也是心中迷茫。今天早上，他還在別放，懷著巨大的痛苦與幻茹告別。而現在，他已經來到了大陸的最南端，面對著忐忑難測的未來。其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真是漫長的一天啊。

　　張成撕咬著口中的雞塊。他將雞骨頭咬碎，一口氣吞進肚子裡。兩人隨即前往“冰鳥”總部。這裡位於郊區，與H市僅有咫尺之遙。內部完全是花園式結構，整座建築都是隱藏在樹蔭之中，剛剛進入，竟然都有進入公園的感覺。事實上，這裡的大部分設施的確是作為公園，對公眾開放。

　　張成大開眼界。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到“冰鳥”總部。冰鳥”身為中國第一戰隊，對選手的要求非常之高。像張成這樣既沒有實績，又沒有潛力的底層職業選手，平日裡連試訓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加入了。董子軒在前面帶路，他左繞右繞，過了好一會兒才抵達目的地。這是一棟四層樓的房子。房子的單層面積卻非常之大，足有近千平米。房屋的外牆都是由玻璃構成，燈光由內而外映射，乍看之下，整棟房子仿佛都在閃閃發亮。

　　“真是氣派，不愧是‘冰鳥’的老巢，比‘靈貓’可要強多了。”張成說道。他是由衷讚歎。董子軒走進大門。門口的人工智能正在進行掃描，它第一時間確認了董子軒的身份。玻璃門自動打開，董子軒向後隨便一指。

　　“這個男人叫張成，他也是職業選手，現在是我的‘陪練’。這幾天，他會暫時在這裡居住。我記得，隊規裡允許選手攜帶自己的陪練。”

　　“沒問題。只要有您的擔保，張成先生可以臨時入住。但在經理回來後，還請您補交正式申請。”

　　“當然。”董子軒淡淡答道。他揮了揮手。人工智能立刻讓開道路。張成趕緊跟上。他頗有點做賊心虛的味道。由於正處於放假期間，“冰鳥”總部空無一人。但靠著人工智能的管理，整棟房子卻還是井井有條。董子軒將張成帶到自己的房間。這是位於三樓的宿舍。是董子軒和盧天驕的單間。與“靈貓”一樣，“冰鳥”的宿舍也是雙人間。但房間的面積卻比“靈貓”大一倍。所有的布置也都是按照五星級賓館的標準，甚至，每個房間的陽台上都放有一台簡易型的虛擬現實座艙，專門供給隊員熬夜訓練。

　　一看到虛擬現實座艙，張成心花怒放。他還不等放下行李就直接撲了上去。董子軒坐在椅子上，他打開一瓶純淨水。

　　“剛剛停下來就想訓練了……果然有曾幻茹隊長的風格。”

　　“這麽說我也沒法反駁。或許真的也是因為和幻茹待久了。養成習慣了吧。現在每天晚上不訓練到零點以後，我都睡不著覺。”張成笑著回答。他還是圍著座艙左看右看。董子軒的嘴角微微翹起。

　　“你，果然很強呢。”

　　“！?”張成回頭看去。董子軒輕輕一笑。但下一刻，他的目光又變得無比沉重。張成猶豫片刻，他找了一把凳子，坐到董子軒身旁。

　　“董子軒，陳燦小姐……是個怎麽樣的人。”

　　“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

　　“因為有點不安。你也知道，這一次我加盟‘九龍’，就是通過陳燦小姐的介紹。但我對她根本就不了解。我只知道她是聯盟的官員，

手裡面有很大的權力。其他一概不知。”　　“那你還相信她。”

　　“因為我沒有別的選擇。我總不能真的死皮賴臉地留在幻茹身邊。而且，我覺得陳燦小姐也不像是一般的官員。你說她圓滑也好，事故也罷。但我覺得，在某種方面，她和我，和那些來自底層的職業選手，有著相同的地方。”

　　“……”

　　“抱歉，我只是隨便說說。陳燦和你一樣，都是名牌大學出身。天之驕子。與我這種兩本混出來的三流職業選手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哈哈哈……”

　　張成咧開嘴巴。他努力發出乾癟的笑容。董子軒注視著張成的面孔。他輕輕一笑。

　　“你沒有說錯。學姐與你確實有相似的地方。你別看她現在威風八面，當初剛進學校的時候，她可遠沒有現在風光。”

　　“誒?這倒想不到。我記得，你以前提過，你在大學的時候，她已經是你們學生會的幹部了。”

　　“那也是我入學的時候。而當時，學姐已經考進大學兩年了。學姐是來自農村的考生。你也參加過高考，你應該知道，現在一個小地方的學生，能夠考進大城市有多麽不容易。。”

　　“那不是更了不起嗎?”

　　“了不起歸了不起。但階層的差距沒法彌補。像我，我本來就來自大城市。去北方，除了天氣冷點，乾點，吃的味道重一點，基本上沒有什麽適應不了。但學姐不一樣，張成，我記得你也是從小地方出來的。人工智能時代之後，城市和鄉下到底有多大的差別，你應該非常清楚。更何況學姐還是在中國最高等級的高校。裡面的學生，幾乎都是各省省會或大城市的精英。在這種情況下，學姐能夠依靠自己的努力，一點點出人頭地，爬到現在的檔次。你可以想象她為之付出的努力。學姐是一個正直的人，但又因為出身太低，因此，她對成功的渴望要比常人大得多。學姐看不起那些天生就站在高處的‘貴族’。她一直認為，自己可以依靠努力和才華，爬上世界的頂端。或許有點狂妄自大，有點年輕氣盛，但也因為她的這種氣度，吸引了一大批擁躉。而她對學弟學妹們都很好，在畢業之前，她一直校內公認的第一校花。那個時候，追她的男生可以說是不計其數。”

　　“你大概也是那些男生之一吧。”張成說道。他只是開一個玩笑，但董子軒的目光卻是一下子暗淡。張成趕緊收斂起笑容。他低下腦袋。

　　“抱歉。”

　　“你沒有必要道歉。我也沒打算否認。”董子軒乾巴巴回答。“張成，你不必太過擔心，這一次，學姐請你過來，肯定不是為了玩弄你。她犯不著這麽做。既然你已經得到了這份合同，那只要繼續努力，那總有一天，你會出頭的。職業比賽就是這樣，你應該比我更了解。”

　　“哦……噢。”張成輕聲嘀咕，他其實並不是想問這個。但董子軒也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他蒙頭就睡。張成無可奈何，他也只能跟著一起休息。他從北方來到H市，之後又跑到“冰鳥”總部，奔波勞累了整整一天，也的確是精疲力竭。燈光熄滅，不一會兒，他就進入夢鄉。

　　……

　　董子軒側臥身子。他聽著張成的呼吸聲一起一伏。在確認張成已經睡著之後，他悄悄起身。董子軒打開手機，一張三年前的照片浮現在虛擬屏幕上，陳燦正站在照片的中央，而在她周圍，都是大學“INSIDE ONE”戰隊的隊員。其中，盧天驕半蹲在陳燦身邊，他笑容燦爛，右手還擺出一個勝利的動作。而董子軒卻是躲在人群的最角落。相比其他人，他的笑臉看上去就要“冷淡”很多。照片上的每個人都是那麽的年輕，那麽充滿朝氣。他們的視線都是乾淨剔透，就好像清澈的山澗，透明見底。現在想來，這卻已是滄海桑田，再也回不來了。

　　董子軒深深呼吸，他捂住面孔。那渾濁的目光中，充滿了疲倦與痛苦。隱隱的雷聲響過天際，董子軒的心臟砰砰直跳，他捂住胸口，重新閉上雙眼。

　　*

　　同時，H市。

　　陳燦孤身坐在酒吧。她畫著淡妝，一身樸素黑色外套，那高雅尊貴的氣質，與周圍渾濁的空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此時此刻，距離她與張成和董子軒告別，已經過去四個小時。許多男人的視線都在對著陳燦亂轉。這裡是某家高檔酒吧，來往的客人都有一定的社會檔次。對於會在酒吧“尋求慰藉”的女性，他們也是司空見慣。有些人甚至還個中老手，也不知道與多少女性發生過關系了。但現在，在陳燦面前，這些人卻全都成了“處男”，他們一個個眼睛瞪大，有的人嘴角甚至流出了哈喇子。在他們眼中，陳燦就仿佛是下凡的天使，讓人忍不住想要呵護。

　　或許，是折翼的天使吧。

　　陳燦輕輕抿著杯中紅酒。她無視周圍窺伺的目光，酒保擦拭著手中杯子。

　　“陳燦小姐，你還是那麽魅力十足。我覺得看你的視線比平常更多了。”

　　“是這樣嗎?”陳燦嘴角翹起，她的臉頰因為酒精的關系而顯得泛紅。酒保幫陳燦滿上酒。他道

　　“今天喝得有點多呢，是不是遇到高興的事了。”

　　“沒有，只不過是碰到了很久不見的老朋友，有點感慨而已。”

　　“是過去的男朋友嗎?”

　　“……”

　　“抱歉，我不該多說的。”酒保輕輕一笑，他識相退下。陳燦將美酒一飲而盡，她的視線漸漸凝重。

　　過去的男友，開什麽玩笑，自己和董子軒從來沒有發展到那一步。甚至，對自己而言，也許連懵懂的好感都算不上。但是，不知為什麽，今天與董子軒再見的時候，自己竟然會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懷念吧。懷念遙遠的學生時代，懷念那段已經遠去的日子。

　　但是，已經回不了了。再也回不來了。

　　沉沉的醉意湧上腦海。陳燦使勁搖晃腦袋。輕輕的腳步聲從旁傳來，一位年輕男性坐到陳燦身邊。

　　“小姐，我能請您一杯威士忌嗎?”

　　“……”

　　“小姐，賞個光吧。”男子面帶微笑。他似乎有點經驗不足，他雖然努力讓自己顯得溫和可親。但那充滿欲望的眼睛卻暴露了他真正的心情。陳燦的心中不住冷笑。

　　又是一個傻男人。這個世界上，為什麽多的都是這種人。

　　不過，我也沒有資格說別人吧。

　　反正，都回不回去了。

　　陳燦舉起空蕩蕩的酒杯，她也露出魅惑的微笑。男子大喜過望，他趕忙端過酒瓶。五顏六色的光線在雙眸中閃耀。一時間，整個世界仿佛都變得暗淡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