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漫長的鈴聲在耳邊回蕩。張成看著幻茹的名字在手機屏幕上閃耀。但他卻始終沒有接通。片刻之後，通話終止。在屏幕的右下角，一個未接來電的標志悄然出現。張成按住腦袋。

　　可惡，現在還不行。

　　我不能在這裡退縮的。

　　張成使勁甩頭，他將手機重新收回口袋。對面的陳燦眨巴眼睛。

　　“不接可以嗎?是曾幻茹隊長的電話吧。”

　　“……沒關系。”

　　“但是……”

　　“我說了，沒有關系。”張成大聲嚷嚷。他差一點就要吼叫出聲。今天白天的時候，陳燦曾經給張成打去電話，她約張成晚上出來，說是要談談“工作”上的事情。正好，幻茹也接到何小平的短信，約她晚上出去吃飯。於是乎，張成便順水推舟，接受了陳燦的邀請。他什麽都沒有對幻茹說。雖然陳燦並沒有特意提及不要讓幻茹知道。但張成心中卻十分清楚。自己現在是幻茹的陪練，是幻茹想盡辦法，出錢出力，才讓自己留了下來。而現在，自己卻又要背著她與聯盟的官員私下接觸，而且還是去“找工作”。從某種程度上說，這就和“背叛”沒有什麽兩樣。

　　但是，自己沒有選擇。

　　……沒有選擇。

　　張成深深呼吸。陳燦注視著張成痛苦的神情。兩人現在正在一家平民咖啡館中。咖啡館中客人不多，倒是顯得頗為幽靜。這是他們第三次見面。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阿布扎比，亞超聯賽最後一輪比賽賽前。當時，陳燦正好是去“靈貓”總部，與王猛商討如何讓“靈貓”輸給“冰鳥”的問題。而張成則是陪幻茹夜訓，剛剛返回酒店。那個時候，對於一邊路過的張成，陳燦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她只是將張成看成曾幻茹的跟班。而兩人的第二次見面，卻已經是在“靈貓”與“冰鳥”的賽後，陳燦剛剛結束與王猛和烏茲別克斯坦國家石油的經理阿爾恰金的交談。正好，張成也因為比賽中發揮不佳，一個人跑到天台散心，兩個人撞了個滿懷。也正是那次的偶然相逢，讓陳燦對張成產生了一點興趣。之後，她便利用自己的職權之便，搞到了張成的聯系方式。雖說這一次，她與張成取得聯系，完全是出於公事。但歸根到底，這也是她自己把這件公務攬到身上。

　　也許，我也是個傻瓜吧。

　　陳燦輕聲咳嗽。她繼續說道:“算了，繼續剛才的談話，張成，我這一次是代表亞洲‘INSIDE ONE’聯盟前來。你知道，為了在全亞洲范圍內推廣‘INSDIE ONE ’運動，聯盟經常會在某些不發達地區，幫助當地科技企業組建‘INSIDE ONE’戰隊，並讓這些新戰隊融入到整個亞洲‘INSIDE ONE’的大環境中。像烏茲別克國家石油，印度塔塔，泰國正大這樣的隊伍，最初都是通過這種模式建立起來的。而他們在亞超聯賽中的成功，也證明了聯盟政策的正確性。但唯一的問題，就是人才。聯盟可以為這些小戰隊投入資金，技術，支持他們的運作。甚至，聯盟也可以引進先進的體系，幫助這些欠發達地區建立成熟的青訓機制。但至少在一開始，這些小戰隊，肯定是缺乏即戰力的。這就不是聯盟能夠輕易解決的了。畢竟轉會市場是完全開放的。優秀的選手當然會選擇實力更強的大戰隊。而這些戰隊往往也能開出更多的工資。”

　　“……”

　　“張成，你現在應該明白了吧。

想要幫助這些小戰隊成長，就必須擁有足夠優秀的選手。但我們不可能真的讓克裡斯-米楊這種級別的明星去加盟一支新戰隊。因此，聯盟只能選擇最適合的人選進行搭配。一般來說，聯盟會從半職業的年輕人中，挑選出比較幾個有潛力的選手，再配合從一線退下來，實力略有遜色，但經驗更加豐富的老手。讓這些人聚集在一支小戰隊中，共同成長。而現在，我們就有這樣一個機會……這也是你的機會。”　　張成擰起眉毛。他沒有立刻回答。而陳燦則是雙手互握，她的眼中滿是笑意。雖然這種笑意多少有一些戲謔。片刻之後，張成終於開口。

　　“為什麽選我。”

　　“我說了，你相對來說是最適合的。你肯定不屬於頂尖選手。光靠自己，你也不可能在亞超聯賽站穩腳跟。但你的經驗毋庸置疑。無論是底層的地區聯賽，還是亞超聯賽，你都有過涉獵。你甚至還和亞洲最優秀的選手並肩作戰過。像你的這種資歷，最適合指導新人。”

　　“換句話說，就是讓我去當新人的陪練了。”

　　“不是讓你去當什麽陪練，我是需要你去擔任這些年輕人的導師。答不答應取決於你。但以我的看法，你應該沒有拒絕的理由。畢竟，你也很難找到比這更好的工作。除非你真的想一輩子當曾幻茹的陪練。如果只是這樣的話，你這個人也就到此為止。你永遠不可能真的將她抱在懷裡……你自己也清楚的。”

　　陳燦目光炯炯。而張成則是面露怒色。兩人的視線互相交錯。過了好一會兒，張成首先移開視線。

　　“你們打算介紹我去哪隻戰隊。”

　　“‘九龍’?”

　　“是南方的一支戰隊。基地正好就在聯盟總部附近。因為那邊的經濟情況很不景氣，聯盟就想著，是不是要在那裡組建一支當地戰隊，一方面提振一下經濟，一方面也是為了擴大營收。因為一般生活不好的地方，娛樂活動就會特別受到歡迎。‘INSIDE ONE’並不是一項貴族運動。”

　　“那這個‘九龍’戰隊到底是什麽級別的隊伍，總不可能是亞超聯賽的隊伍。”

　　“確實不是。”

　　“那是次級聯賽?”

　　“也不是。新戰隊一般都會先參加半職業的地區聯賽。”

　　“地區聯賽?那種比賽有什麽吸引力，我自己就可以參加，何必你介紹。”

　　“但‘九龍’戰隊可不是一般的地區聯賽戰隊。他們的年輕選手都擁有很強的潛力。只要有人指導，兩年之內殺入亞超聯賽都不是不可能的……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陳燦擺出局促的笑容。她作出邀請的眼神。張成緊抿嘴唇。

　　“我需要考慮一下。”

　　“可以，但下一屆的華南地區聯賽會在明年一月底開始。保守起見，‘九龍’戰隊必須提前三個星期，即1月7日前完成報名，你還有一個月時間。”

　　“……我知道。”

　　“張成，記住，再真摯的感情也需要力量來守護。女人只會傾向於強者。跟在女人屁股後面轉的家夥，永遠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張成的笑容漸漸消逝，他微微點頭，隨即起身離去。咖啡館一片寧靜，陳燦托住下巴。

　　張成會答應嗎?不知道。概率大概是一半一半。如果他是那種為了女人不顧一切的家夥，說不定，他真的會選擇留在曾幻茹身邊，永遠當一個跟班。不過，自己也不是曾幻茹本人，說不定，這位“靈貓”隊長就喜歡這種調調。

　　……但是，我喜歡的，又是什麽呢?我現在那麽拚命，到底又是為了什麽呢?

　　陳燦捏住鼻梁，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或者說，她已經活到無法再問“為什麽”的年紀了。陳燦將已經涼掉的咖啡一飲而盡。她的口腔中，只剩下苦澀的滋味。

　　“地區聯賽，地區聯賽，這算是什麽鬼。”張成輕聲嘀咕。他一邊走路，一邊在網上搜索“九龍”戰隊的資料。或許是因為新戰隊的緣故，網上關於“九龍”的信息少之又少。張成隻查到，“九龍”的選手幾乎都是從東亞各地的大學中抽調出來的。他們已經報名參加於明年1月份開始的華南地區聯賽。

　　看起來陳燦並沒有撒謊呢。張成心中嘀咕。年輕的大學生戰隊，出類拔萃的潛力選手，怎麽看這都是“靈貓”的翻版。而以“靈貓”去年在亞超聯賽中的出眾表現，聯盟想要力捧一支學生戰隊，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如果自己去了“九龍”，運氣好的話，說不定真能帶領這支戰隊衝上亞超聯賽。到時候，自己也會真真正正，作為一個男人，作為一個“INSIDE ONE”的職業選手，站在世界最高的舞台上。

　　但是，幻茹，又該怎麽辦。

　　張成的情緒一下子低沉。在這個時候，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張成打開手機。幻茹上一次打來的電話還列在“未接來電”的名單中。 張成心中猶豫，他想要回撥。但就在觸碰的一刹那，他的手指卻又縮了回來。滾滾的車流在身邊飛馳，張成佇立良久，他深深歎氣。

　　算了，今天晚上就算了。明天再向幻茹道歉吧。雖然一頓臭罵肯定是免不了的。張成嘴角泛出苦笑。他箭步如飛。十分鍾後，張成回到住處，他本想拿出房卡開門，但下一刻，他發現房門竟然是開著的。

　　有賊?

　　張成搖晃腦袋，他第一時間便扔掉這種想法。在人工智能時代，居民的住宅每時每秒都受到AI監控(至少是在正規住宅區)，一般的小偷根本沒有入室偷竊的本事。房間內一片漆黑，張成踮起腳尖，他小心翼翼地走近屋內(他現在的動作倒更像是做賊)。輕輕的呼吸聲傳入耳膜。張成心中一怔。

　　幻茹?

　　“喂，怎麽了，幻茹！！！”張成嚇了一跳，他趕緊衝了進去。女孩正靠在沙發上，她呼吸勻稱，雙眸微閉。很顯然，她是在等張成回家，結果等著等著，自己反而先睡著了。張成松了口氣。他坐在幻茹的身邊。

　　“真是的，連門都沒有關上就這樣睡著了。簡直是一點防備心都沒有。”張成自言自語，他注視著幻茹熟睡的面孔。幻茹嘴唇挪動，她還在說著別人都聽不清楚的夢話。張成的笑容漸漸凝固。

　　是啊，也只有在這裡，你才會一點都不防備。

　　你是真的相信著我吧。但是，我卻……

　　張成抱住腦袋，他的心中充滿了罪惡感。汽笛鳴響，夜色深沉，但那扇破舊的大門，卻始終沒有關上。